翡翠小姐:据说,人的一生大约有1/3时间在睡觉,而梦境占据了睡觉时间的1/5。这样算来,如果一个人能活90岁,那么他的人生当中就有6年在做梦!至于为什么会做梦,有人相信那是因为身体睡着的时候大脑还在活动,而也有人相信是因为世界上有一种昆虫叫小梦虫。
【1】
深夜,阿基背着一个很大的背包,一个人走在寂静的街上。他走走停停,不时朝路边的房子里看。现在,他停在了一户人家外面,窗子里是间卧室,一个小孩在床上睡得正香。
阿基的手伸进大背包,掏出一只小玻璃瓶。他轻轻旋开瓶口,瓶子里飞出一只发光的小虫,就像一只萤火虫一样。小虫从窗缝飞进去,在小孩脑袋上盘旋几圈,然后消失了。
床上的小孩翻了个身,嘴角向上扬起,像是正在做一个美梦。
他确实在做梦。
事实上,人们会做梦是因为世界上有一种昆虫叫小梦虫。小梦虫像蝴蝶一样可以捕捉,阿基每天傍晚去捉虫,然后在深夜送去人们的房间。他是一个造梦师。
送完这个梦,阿基继续走。大背包里还有好几个玻璃瓶,也就是说今晚他还有好几个梦要送。路过街角的时候,突然有个女孩横冲直撞地跑过来,把阿基撞倒了。
阿基刚要发作,但一看清肇事者的样子以后却愣住了。路灯底下的女孩竟然打扮成一个兔女郎,身上穿着一件兔子礼服,脑袋上戴着兔耳朵,屁股上还有个短尾巴。这就够要命的了,她还化着一个大浓妆!
这个兔女郎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她哭得可真难看,眼泪把假睫毛冲掉了,手背还在脸上抹啊抹地擦鼻涕。她一定是忘了自己涂了那么重的口红吧,瞧她的下半张脸都变成红的了!
阿基看着大哭的女孩没了主意,想从大包里掏张纸巾给她,这才发现大包刚才摔在地上,几个小玻璃瓶都摔碎了。阿基叫了起来:“糟糕,小梦虫都跑了!我没办法去送梦了!”
“什么小梦虫?”女孩不哭了,抬起头看着阿基。她一咧嘴,露出两颗兔牙,她真像个兔子啊!
【2】
阿基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带兔牙去参观他的家。他住在一个阁楼上,一推开门,兔牙就惊叫起来——房间里摆了好多小玻璃瓶,每个瓶子里都装着一只小梦虫。小梦虫闪闪发光,把整个房间都照亮了。
兔牙好奇地左看右看,阿基跟在她身后解释说,每只小梦虫代表的梦都不一样,闪着深颜色光的是噩梦,它们性格激烈,总想飞出来。闪着浅颜色光的是美梦,它们呆在瓶子里,安静极了。还有一种闪白光的小梦虫,它们不是美梦,也不是噩梦,造梦师可以给它们加上各种颜色,配制出想要的情节。
听到这儿,兔牙兴奋地大叫起来:“太好了!你一定要帮帮我!”
事情是这样的。两个小时前,兔牙正打算上床睡觉,她可是个早睡早起生活规律的好姑娘。唯一的不规律是她喜欢上了一个跟她很不搭调的男生。那个帅男生人称少爷D,这会儿他正和朋友们在夜店喝酒呢。
兔牙在睡觉时间接到少爷D的电话:“我们这儿有个化装舞会,你要不要来玩?”这是少爷D第一次打电话给她啊,所以她一秒钟都没犹豫答应去。
临时应邀的结果就是没时间准备,好在她有一件以前表演用的兔子礼服。她穿上兔子礼服,戴上兔耳朵发箍,穿上UGG——她没有比这更像兔子的鞋了。然后她给自己化了个妆——想到杂志里教过晚上的妆要比白天的浓,于是她下手就更重了些。
她赶去夜店找到少爷D。少爷D正和几个朋友喝酒呢,他们身上穿的可是平常的衣服。看到兔牙的蠢样子,少爷D和他的朋友大笑起来,其中有个化大烟熏的女孩笑得最夸张:“我们打赌说少爷D的仰慕者虽然多,但没人肯为他化装前来。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人家不是不相信,就是不肯来,没想到你还真的来了!”
少爷D得意非凡:“我赢了,你们喝酒!”
兔牙穿着兔子礼服局促地站在他们对面,音乐真吵啊,震得心脏怦怦直跳。她觉得自己实在太丢人了,于是转身就跑。她跑出夜店,跑过一条又一条街道,跑到街角,撞倒了阿基。
【3】
讲完自己的遭遇,兔牙说:“请你把这件事造成一个梦,送给少爷D和他的朋友,让他们明天醒来以为一切都是梦!我不能在少爷D心里留下这么丢人的印象啊!”
阿基受不了兔牙的哀求,答应帮帮她。他挑一只白色的小梦虫,先给它涂上粉色的颜料,这代表梦里的兔女郎,然后再给它涂一点儿红色,这代表兔女郎的爱呀,最后他涂紫色,这代表少爷D的谎言。小梦虫从白色变成粉色,然后是红色,紫色,最后成了一只闪着彩色光芒的小虫。
阿基做这一切的时候非常缓慢,因为颜料多一点儿或者少一点儿都会影响梦里的情节。兔牙认真地看着,她的兔子礼服质量很差,人造毛贴在身上很扎。她小心地扭扭身子,生怕惊动了阿基。
几只小梦虫终于准备好了,两个人趁天亮之前出门,兔牙带路,找到了少爷D的家。少爷D和朋友们喝多了酒,横七竖八地睡得正香。阿基悄悄把小梦虫放了进去。
当天下午,兔牙就遇到了少爷D和他的朋友,大烟熏姑娘白天变成了小烟熏,她看到兔牙就笑,还没礼貌地喊兔子!
“你在说什么?你做梦了吧!”兔牙很镇定,她完全相信阿基的造梦手艺。
“怎么可能啊,你昨天明明……”小烟熏犹豫了,“我好像真的做梦了!”
少爷D说:“我也做了个梦,梦到你打扮成兔女郎了!不过醒了以后我就想,兔牙啊,所有的姑娘里就数你对我最好了!”听了少爷D的话,兔牙马上就原谅了他。她狠狠地看了一眼小烟熏,觉得一切都是她的错。她板着脸对小烟熏还以颜色:“连梦和现实都分不清楚,我真为你感到难过。”
兔牙转身走了,这次转身比昨天晚上有尊严得多。她觉得这一切多亏了阿基,于是去找阿基道谢。阿基正要出门捉小梦虫,看到兔牙,就邀请她一起去吧!
【4】
兔牙跟着阿基,顺着一条小路一直向前走,走了很远很远,直到晚霞升起来的时候,她的眼前出现了一片田野。
兔牙从没见过这么绿的草,这么高的树。麻雀在树梢撒欢儿地叫,池塘里的青蛙也来凑热闹。兔牙高兴得摇头晃脑,像个小疯子似的满地乱跑。疯够了她就躺在草地上,不知不觉睡着了。阿基坐在她身边,看着她小小的脸,觉得这张洗掉大浓妆以后的脸还挺好看。她的马尾辫散开了,发丝被细密的汗珠贴在脸上,阿基帮她拨到耳后,手指接触到她的皮肤,心里涌起一阵温柔。
兔牙醒来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山去,天空中挂着一个圆圆的白月亮。阿基站在前面几米远的地方,手里拿着一只小小的网。兔牙顺着网向上看,果然发现天空中飞着一只亮晶晶的小梦虫。再仔细看,不是一只,而是两只,三只,四只……各种各样颜色的小梦虫围绕着阿基飞舞着,和天上的星星连成一片。
兔牙觉得这个景象实在太美了,有些美让人激动,有些美让人兴奋,而有些美让人感动得想要流泪。
这一刻,兔牙就想流泪。
他们捉了好多小梦虫,阿基的大背包被塞得满满的。在回去的路上,阿基鼓了半天勇气,对兔牙说:“兔牙,我真快活!”事实上他害羞了,他本来想说的是——我和你在一起真快活。
“我也是,”兔牙回答,“对了,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呢!我想请你帮我造一个小烟熏约会别的男生的梦,我可不是无事生非,我真的看到她和别的男生拥抱了啊。我跟少爷D说他一定不信,不如让他在梦里自己看到。怎么样,你帮不帮?”
“帮。”阿基的声音闷闷的。
【5】
阿基帮兔牙造好了她要的梦,交给她一只圆鼓鼓的小梦虫。小梦虫一会儿是表示忌妒的橙色,一会儿是表示愤怒的红色。趁少爷D午睡,兔牙把小梦虫放进了他的房间。
少爷D睡着睡着,眉毛皱了起来,拳头紧紧地握着。兔牙知道他开始做梦了。在少爷D的梦里,小烟熏正在和别的男孩拥抱呢。
少爷D从梦里惊醒,激动得在屋里转了好几圈,接着大步走出门去。他来到小烟熏的楼下,让风一吹,脑袋清醒了,想起一切只是个梦,觉得自己有点儿傻,就打算离开。就在这时,小烟熏从楼里走了出来。她没看到少爷D,而是直接转到另一个方向,钻进另一个男生怀里。
少爷D走过去,对着那个男生打了一拳,然后不管身后的尖叫一个人走了。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切的兔牙悄悄跟在少爷D身后。少爷D走着走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看到兔牙,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兔牙撒谎说自己路过。不过少爷D没发现破绽,反而很动感情:“兔牙,只有你对我好,只有你肯无条件相信我,只有你一心一意喜欢我。”
兔牙让少爷D突如其来的温柔弄得不知所措,她听到少爷D接下去说:“原谅我忽略你那么久,从今天起你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兔牙梦想成真,激动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真的是流泪了吧,不然为什么眼睛都花了?她看到一个背影背着一个大背包慢慢走远,灯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落寞。
【6】
如果你跟兔牙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也许你会注意到那段时间做的全都是忧郁的梦,那是因为造梦师阿基心情不好。他总是想着一个女孩,想她穿着兔礼服的蠢样子,想她吓死人的大浓妆,想她睡着时的微笑,还有出了汗贴在脸上的发丝。
那发丝被风吹起来,吹得他忧伤又惆怅,所以他造不出欢快的梦了。
而现在能做美梦的大概只有兔牙一个人,她梦到了高高的草和圆圆的大月亮。醒来以后她要求男朋友陪她去田野,少爷D只好不情不愿地发动他的小汽车。
找到那片田野时天都快黑了,少爷D抱怨说:“走吧!我还约了人喝酒哪!干吗留在这个荒山野岭的鬼地方!”
兔牙坐在草地里一动不动,少爷D简直气急败坏了:“你再不走我要走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叫不到车的!”他的耐心只有一点点,现在全部用光了。他真的一个人走了。
兔牙一直等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没错,景色是一样的,可小梦虫都到哪儿去了?兔牙发誓她仔细看了,非常仔细,可是那些一闪一闪的小梦虫一只都没出现。
她失望地往回走,一路上捡到自己的外套,然后是包包。大概是少爷D从车子里扔出来的,他真的生气了。
但是兔牙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惜。她觉得跟少爷D在一起的时光就像做了一场梦,说不上来是美梦还是噩梦,只是觉得很漫长,其实才过去两星期而已。
【7】
半夜,兔牙从床上爬起来。她走得飞快,走得满身大汗,气喘吁吁。她突然特别想见一个人。她冲上一个阁楼,嘭的一声推开门。里面的男孩像是知道她一定会来一样,向她微笑着伸出手。兔牙想都没想,高高兴兴地把手放到他手里。
现在,这个城市有两名造梦师了。如果你醒来以后发现自己的梦很清楚,那一定是阿基放的小梦虫,如果只是些零零碎碎的小片段,那一定是见习造梦师兔牙干的,因为她还没完全学会怎么调配一个完整的梦。
这对小情侣常去田野捉小梦虫。有一次他们在路上遇到了少爷D和小烟熏,两个人正在众目睽睽之下秀恩爱。兔牙奇怪了:“少爷D不是亲眼看到小烟熏和别的男生拥抱吗?他原谅她了吗?”
“大概吧!”阿基回答。他不打算告诉兔牙那个秘密——那天从田野回来,兔牙要求他给少爷D造一个梦,他的确造了一个,但不是兔牙要的那个。他把小梦虫送到兔牙的房间,于是兔牙梦到了少爷D,梦到少爷D向自己求爱,梦到和少爷D谈了一场两星期的恋爱。他想这个女孩只有经历了这一切,才能明白什么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阿基也知道这么做不太光明磊落,但他认为,一个深夜里骗喜欢自己的女孩穿兔女郎装出门的男孩,给不了这个女孩足够真诚的爱。
阿基不打算把这个秘密告诉兔牙,请你也帮他保密。
他会送给你一只浅颜色的小梦虫作为报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