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有不断地退、退,退缩到自己的内心深处,我才觉得安全、安宁,自由自如自在。
我的内心有块圣地,谁也休想干扰它,摧毁它,侵占它!大批判,笑话!
我是海上生风暴落水的遇难者,被汹涌的波涛冲走,快要下沉的时候,突然抓住了小岛上的一块花岗岩——这就是东西方“静的哲学”,我因此而得救,直到今天。
夜里,我总是习惯把枕头竖起来,头和背往枕头一靠,回忆、反刍我这一天从外部世界接受到的各种信息,并努力将它们碾碎,提炼,上升,形成观念。
后来我开始接触庄子。有个命题引起了我的强烈共鸣: 圣人之心静乎,天地之鉴也,万物之镜也。从此以后,“静”这个汉字便成了我的幸福论的核心中的核心,直到今天。
“静”字之外,无幸福可言。
静能胜躁。静而圣。“静则得之,躁则失之。”
我的世界观的形成,“哲学的我”,主要不是来自书本,而是来自当年我在现实生活中受到的挤压和压抑。我是在“事上磨炼”才渐渐走向成熟的。我经历过血与火的搏斗。
我的“静”是搏斗后的宁静,恰如某次惨烈战役过后,双方死伤近5万,尸体遍野,血流成河,战场处处还在冒烟,有几只乌鸦腾空而起,“哇哇”两声,掠空而过,周遭的一切山坡山谷又归于寂静。
宁静的级别、层次最高,寂静次之,肃静和安静更次之。
我一生追求宁静。宁静与分贝这个单位没有什么关系。科学、艺术和哲学的最高境界正是高风绝尘的宁静。
宁静通神。
这时候,我的心常会哭泣。没有眼泪,因为是软哭:
今夜残灯斜照处,秋雨晴时泪不晴。
我软哭,故我在,我有幸福感。
50年后的今天,我仍然习惯在深夜把整个背和头靠在床头作生的沉思和死的默念。估计这也是我有朝一日临终、上路、回老家时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