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草坪上,几个小孩子在玩水。
开始的时候,他们还挽着裤管。后来,裤脚湿了,裤子湿了,上衣湿了。再后来,鼻翼上是水,耳垂上是水,发梢上是水,浑身上下,都是水。
这是初秋的下午,天已经凉了。水玩过,几个孩子又在玩“骑马打仗”的游戏。两两配对,骑在“马”上的孩子,与对方骑在“马”上的孩子,在“马”的跑动中,以脚角力,互相蹬踏。一两个回合,三五个趔趄,七八声嬉笑,个个便摔翻在地上。再起来,身上,泥一片,水一片,伤一块,痛一块,然后,闹一声,嚷一声,继续玩。
一个人,若没有从这样的童年走过来,一定不是从诗意中长大的。
2
有一年,大雪,到山上去追野兔子。
四野尽白。深可没膝的雪,覆了远山近水。四下里,好多野兔的足印,仿佛它们的挣扎和喘息还在,我们说,赶紧追!
追了半天,又冷又累又饿。我们四处找柴火,树上的枯枝,沟洞里的树叶,崖缝间的鸟窝,田鼠洞里的豆荚,统统搜罗了来,扒开一片雪,然后,点起了火。雪,以及寒冷,纷纷从火堆四周撤退。而我们,在温暖里,一边烤着火,一边烤着干粮,一边大声说笑,一边高声放歌。空旷的四野里,鸟都不敢飞过来,哪还有野兔子的踪影。
那一次,我们一个兔子没逮着,心底里,却捡拾回来无穷的快乐。
3
我有一个朋友,是位画家。
有一天,他邀我到郊外,干什么?看蚂蚁。他在一个肥硕的蚂蚁屁股上。轻点一丝朱红。整整一上午,我们盯着这只红屁股的家伙,一会儿拖回一只空壳的麦芒,一会儿在巴掌大的地方逡巡一阵子,一会儿对着一根高挑的草疑神疑鬼,一会儿优雅地为另一只蚂蚁让路,一会儿又急匆匆地去打上一架。
我们两个人,仿佛是被它牵着,一会儿驻足在这一处,一会儿蹲踞在另一处,一会儿手舞足蹈,一会儿又凝神屏息。我们看它,它一定也好奇地打量着我们两个傻傻的家伙。
被盯梢终究是郁闷的。那天,它突然钻进窝里,半天没出来。我们的心,在等待中,竞好像也被困在了幽深的地底,半天,没上来。
赏玩一只蚂蚁,与被一只蚂蚁捉弄,都是一种欢喜。
4
大冬天,街上冷得难见一个人。
到水果摊前买水果,不见摊主。只见旁边一个女人,上身是红红的羽绒服,下身是过膝的皮裙,高筒的靴子,背对着我,一边哼唱着,一边和着旋律,正翩翩独舞呢。
这么冷的天,真好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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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这儿的摊主呢?我问。
她一转身,我便有些羞赧。看起来,人家好像比我岁数还小。然而,更令我吃惊的是,她朝我走过来,说,你买水果呀,我就是。
啊,你是摊主……我没有掩饰住自己的惊讶。嗯,我就是。然后,她熟练地为我称水果。这时候,我注意到她水果车上的标牌。天哪,她竟然出生在1961年,不是大姐,是大姨!
一个人的年轻,其实,应该是心境里不灭的诗意,以及内在生命不尽的激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