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档电视节目中,我邂逅了两个天使般的女童。当她们纯净如叮咚山泉的歌声响起来的时候,她们身后的一头小象开始陶醉地随着节奏跳舞。所有的人都被这美妙的画面征服了,挑剔的评委也对她们青睐有加。当其中一位评委表示要去她们的家——热带雨林做客时,妹妹含泪提醒他说:“你一定要种一颗种子。”在这个舞台上,大多人的梦想都是去某个大会堂开演唱会,只有这两个小女孩,她们的梦想却是种树,是让小象回到它绿色的家。
节目的最后,妈妈也上台了。她黑发如瀑,沉静内敛,浓郁的理想主义气质使她看起来光彩照人。我眼睛一亮一一这个女子,我曾在一份画报上见过!我紧张地盯着屏幕,担心她会怆然泪下。然而,她在笑,始终在笑。
看到她。就想起了那个引领了她、滋养了她的德国男人马悠博士。
18岁那年,马悠开始为德国一位环保领袖开车。一颗“绿巨人”的种子,就是在那时播到他的心田的。马悠是一位“天赋籽权”主义者,他带着宝贵的研究课题来到西双版纳。成立了天籽生物多样性发展中心。西双版纳大片大片的人造橡胶林,在马悠博士的眼里无异于“上帝的诅咒”——在热带,物种单一就意味着灾难。这位雨林再造之父开始焦灼地着手热带雨林的修复和再造工作。
马悠博士说,世界上有2万种兰花。西双版纳有500种。珍奇罕见的兰花,多长在雨林的枯树上。马悠每天都要去寻找那些从高处跌落下来的兰花,然后,把这些娇贵的植物运回实验室里培植繁衍,两年后,再一株株地绑回到雨林的树上。这样,兰花家族就可以不断壮大。
马悠的浪漫史开始于一场晚宴。宴会上他对一个中国女子一见倾情,便送了她一件独特的见面礼——为她弹奏一首钢琴曲。他们幸福地走到了一起。并且,他的妻子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他的所爱。
他们种树。
他们兴奋地掐算着,如果能活到120岁,就可以看到自己手植的树苗成林。
她这样评价他:“他介于英国查尔斯王子和巴西农民奇科蒙德斯之间。”他们共饮着生活赐予的琼浆,感恩上帝的精妙安排。他们的一双爱女相继降生。两个女孩赤足奔跑在森林般的庭院里,琅琅齐诵《道德经》。她们的玩伴是小狗、小猫,以及林中的昆虫。
10年的日子。在痴望绿色、勾勒绿色、培植绿色、守护绿色中迅跑而过。然而,在追梦的路上,马悠却猝然倒下,将妻子和两个女儿撇在了雨林中。
马悠埋骨于他亲手植树的山坡——就算化成一抷土,也要与他深爱的树厮守在一起。他不会知道,他无助的妻子有时会独自来到他的墓前,与冥冥中的人共饮一杯红酒。她躺在一棵马悠最爱的树下,以被烧灼过、炙烤过,又被怜惜过、拯救过的土地为床,独自睡去,独自醒来。
亲密战友的抽身离去,把她的心掏了个永难填满的洞。
当被问及是否想退却的时候,她说:“人是有债的,现在,马悠的债在我身上。”现实中,她常面对一个个无奈。比如,有几个年轻人,晚上回家看不清路,就不假思索地把她和马悠种的几十亩林地点着了一一他们把马悠夫妇的肋骨拆下,当火把来烧。
她与荒蛮博弈。
她与愚氓博弈。
沉静的她,带着两个移植了父亲梦想的女儿住在雨林里,3个人一起唱着马悠生前最喜欢唱的歌,做着马悠生前最喜欢做的事。她们不想让兰花知道。那个常在高高的树下奋然救起坠落的兰花的人已然离去。作为马悠的替身,她们一起在雨林里小心翼翼看护着他那个来不及做完的梦。她们把保护雨林、再造雨林当成了一部与生命等重的经书来诵读。
“大不了,我就当墓志铭。”她这样说。
我不愿意听一个背负着拯救“地球之肺”使命的人说出这么沉痛的话。我想,当枯树上跌落的兰花不再有人爱怜地捧起,那么,人类的跌落,必将成为一件被所有残余物种额手称庆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