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手臂很粗壮。男人的手臂在女人撒娇时常当作抵挡粉拳的盾牌。男人揽着女人入怀时,女人温顺得像一只猫。女人在男人的臂弯里做了无数个梦,那些梦使女人完成了从女孩到母亲的转变。
男人像一棵大树,他强而有力的双臂像是枝繁叶茂的树干,树荫亭亭如盖。树荫下的女人看上去很幸福。
男人是个搬运工,白天两条粗壮的手臂风车一样地忙个不停。一袋袋水泥、一包包化肥、一箱箱水果,在男人的手臂里显得举重若轻。
女人腰细,肤白,小鸟依人。男人不想让女人干粗活,女人在出租房里带小孩。小孩尚在襁褓。在襁褓里的小孩会对男人笑了,男人觉得每一天都像在喝蜜。
天有不测风云,男人出事了。男人买的一个玩具熊掉在路上,男人正要去捡,踩中了一块西瓜皮,男人摔到路中央。一辆卡车正好呼啸而过。车轮碾过男人的右手。男人的右手臂顿时失去知觉。
医院里,截肢后的男人喝下女人泪水稀释过的玉米粥,郑重地对女人说,我废了,你找个好男人再嫁吧。男人说这句话时,女人垂下头,二话不说,用纸巾轻轻地擦拭男人的嘴角,然后将满勺的玉米粥送到男人的嘴前,示意男人继续进食。
男人少了手臂,生活也就少了依靠。在没有手臂当成枕头的那几天,女人睡不着。孩子的奶粉快完了,房租要付了,银行的存款少了,老家的房子破旧得要倒下了……想着,想着,女人就睡不着觉。
女人出去搬运时,男人在逗孩子。回来时,女人染了一身的水泥灰,肩头肿起得厉害。男人拂去女人身上的粉尘,轻揉女人的肩头。女人哭了,不停地捶打着男人的胸膛,男人只顾把女人揽在怀里,在男人怀里的女人温顺得像一只受伤的猫。
男人在心疼的时候,揉揉女人酸痛的手臂。女人低下头说,没事。
男人想把剩下的手臂让女人当枕头,女人却说,你白天带小孩,还帮人家编织工艺品,这只手臂够酸了。
等到女人的手臂渐渐粗壮了,他们的孩子也会说话了。小孩奶声奶气地问女人,爸爸的手臂呢,女人说,爸爸的手臂变成妈妈的手臂。
孩子问,谁的手臂变成妈妈的手臂呢。女人说,是乖乖的手臂变成妈妈的手臂。
孩子问,乖乖的手臂又是谁的手臂变成的呢。女人说,乖乖的手臂是天使的翅膀变的。
孩子乐不可支,女人把孩子揽在怀里,感觉就像男人以前用他强而有力的双臂把她揽在怀里一样幸福。
许多个天气晴好的黄昏,他们一起散步。孩子最喜欢的游戏是老鹰抓小鸡。“老鹰”在后面喜笑颜开地追逐着,“两只小鸡”手牵着手慌张地跑着,笑着。笑声像柔和的春风,轻轻地吹过都市一个不为人所知的角落。在春风里,男人一只轻飘飘的衣管很像是在向孩子甜蜜地招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