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让老侯告诉你吧,只要你有心向学,什么地方都可以叫大学,比如,一家旧书店,一本书,一个码头。
我从美国人埃里克·霍弗的经历中,得出这个结论。对于霍弗,我敬佩有加。他创造了一个奇迹。什么奇迹?他为自己制造了一顶新帽子——码头工人哲学家。这帽子,只有他一个人戴,才合适。其他人,戴不起。
这人跟老侯一样,也是苦出身。双亲是从德国移民美国的犹太人,父亲是木匠。七岁时,霍弗的眼睛,莫名其妙地瞎了,因此没有受过正规教育。十五岁时,他的眼睛又莫名其妙地好了。他害怕自己再瞎,开始疯狂阅读。而且,这种阅读的狂热,伴随了他此后的人生。一家旧书店,成了霍弗的天堂。里边的书,他几乎都读过。店主对植物学感兴趣,这方面的书籍比较多,他的植物学知识也随之丰富起来。好了,这是他的第一所大学,算是读本科吧。
霍弗学会写作,得益于一本书蒙田的《随笔集》。那是他在农场打零工的时候读到的。那个喜欢,喜欢死了。反复读,读到可以随时随地,遇到什么问题,就引用蒙田的话来解答,张口就来。以至于后来,工友一遇到问题,就跑来问他:“蒙田对此怎么看?”霍弗的写作风格,跟蒙田有相似的一面。就是说,通过读蒙田,他才学会写作。这是他的第二所大学,算是读硕士吧。
霍弗的第三所大学,是码头。码头工人的生活,让他感觉很自在,同时,也能诱发他对人生的思考。他的灵感和观念,都在工作当中酝酿形成。他习惯于跟不同的人做搭档。他说:“我从未要求一个人必须有多种长处,只要有一种长处就行。”有时,一个差劲的搭档,也能打开他的思路。就是那个做不好自己的事,却喜欢帮别人做事的人,让他想到:“你做不好分内的事,别人会耻笑你;你帮助别人,便没人耻笑你。”这所大学,就算是读博士吧。
好了,读到博士了,该有点学术成果了吧。果然有,他的“博士论文”,也就是他的第一本书——《狂热分子:群众运动圣经》,引起很大轰动,短期内发行五十多万册,被翻译成十多种语言,成为多所大学政治系的必读书。此后,他又陆续写下了《我们时代的脾性》《变迁的磨难》等十多本书,多次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连里根总统都亲自给他颁发过奖章。
我读过霍弗的《狂热分子:群众运动圣经》。就这一本。其他的,国内没有译本,很遗憾。不过就这一本,也让我受益匪浅,让我对历史上的狂热分子,对历史上的种种群众运动,有了深刻的认识。那么多史学家没有解释清楚的事情,他给解释清楚了,多厉害。而且让我知道,以后如果我遇到狂热分子,遇到群众运动,我该怎么办。这很重要。这样说来,霍弗的这本书,也是一所大学。我是里边的进修生。
多年前,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说过一句话:“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这话真响亮,几十年后,还震得我耳膜生疼。这话有没有道理?有。不过我还是想啰唆一句,如果无心向学,有大师又怎样?现在的大学,哪所没有大楼?哪所没有“大师”?可对有些人来说,那恰恰不是大学。
是不是可以这样说,让你心动的地方,就叫大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