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从成都到九寨沟的旅途中,导游给我们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导游姓罗,我们称他阿罗。
2008年,汶川大地震后,九寨沟的旅游受到了重创,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游客光顾。那天阿罗好不容易接待了一个团队,是散客拼团,所以车上的人谁也不认识谁。这时车上来了个中年人,他的装扮特别引人注目,背着一个画夹,胸前挂一相机,腋下还夹着长长的相机支架。他的发型也很有特色,是那种艺术家的披肩长发。一看这打扮,不用问,肯定是搞艺术的。
艺术家上车后,报了自己的姓名,便闭口不言了。从成都到九寨沟的途中,他不曾和任何人说过一句话,只是把犹豫的目光投向窗外。艺术家的深沉在旅途中体现得特别明显,车上的人也不在意,他们知道艺术家都有个性,不喜欢和平常人打交道也在情理之中。当然车上的人也都被他的这种深沉所窘迫,没人和他正面交流。
艺术家背着他的画夹和相机一路走来,九寨沟的美景一一落进他的相机里,只是那画夹显得特别神秘,他从来不曾打开过。
走路,赏景,吃饭,休息,艺术家都是一个人独来独往,他的目光在犹豫里落寞成一道难解的命题,没有人读懂他的神秘。
两天后,艺术家终于开口了,这是上车以来他和阿罗说的第二句话:太美了!只是来晚了。
他们坐下来,在一片没人的树荫下,艺术家打开他的画夹。画夹里只有一张画,画的是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在草地上奔跑,样子很甜美。
艺术家向阿罗敞开了心扉,讲出了他的故事。
他其实不是搞艺术的,画夹里的画是他请别人为他画的。他是地道的四川人,几年前一个人去深圳做生意,经过辛苦的打拼,生意终于有了起色。虽说自己是四川人,妻子和孩子也都在老家,但他们从来没去过九寨沟。九寨沟的美丽是一种诱惑,妻子经常说有时间一家人去看看,他答应了,说有空一定带她们娘俩去九寨沟好好玩玩,但生意的忙碌让他的承诺一拖再拖,倒像是在敷衍了。
2008年,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让他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他连夜驾车从深圳往家赶,用了16个小时就到了家。那是怎样的一种急迫啊,按平时的车速,要二十多个小时才能到达。到家以后,出现在视线中的是一片废墟,面对那片瓦砾,他竟然找不到哭的腔调。妻子的尸体从废墟中拖出来,他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他又急切地搜寻孩子的影子,只是几年过去了,到现在孩子都不知埋在哪儿。
之后,他请人画了那张画——一个女人牵着一个小男孩的手,美丽的九寨沟是画的背景。他把画放在画夹里,每天带在身边,无论到哪儿,这画是他永远的陪伴。他说,以后每年,他都会带着画夹和相机来九寨沟。以前他总以忙碌为借口忽视了家庭的欢聚与温馨,总想等到挣够了钱再填补他们的幸福。只是当幸福突然在一夜之间失去,他竟一下找不到人生的坐标了。现在他再也不需要那么多钱了,生意也不做了,他只想静下来用心陪陪她们母子。他说很多时候只有失去了才知道那是一种钻心的痛,现在他能做的,就是把幸福收进画夹里,陪她们母子畅游九寨沟,让她们母子在天堂感受另一种的幸福。
说着说着,他已经泪流满面。阿罗讲完了这个与旅途不太有关的故事,我们的喉咙也像被什么堵了一样地难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