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看书名你以为是《读者》体的小清新?再翻开目录,8个短篇小说,《蝴蝶》、《夏日里的最后一天》、《化妆》... ...题目们都好温馨、好浪漫、好抒情呀。</p>8个故事都是重口味、脏乱差。
豆瓣上已经有人贴心地梳理了。
第一个故事是杀妻。第二个故事是操妹。
第三个故事是死姐。第四个故事是群P。
第五个故事是溺童。第六个故事是返童。
第七个故事是兽交。第八个故事是异装。
哪个作家,这么阴险,这么邪恶,这么牛逼?
伊恩·麦克尤恩,英国最当红的“国民作家”。据说,单凭这个名字,就可以保证200万册以上的销量,印他的书,基本等于印钞。 2005年,他的小说《星期六》出版,伦敦地铁里几乎人手一册,宛如地铁车票。他的一举一动都会上报纸头条,他从切瑟尔海滩上拿了块鹅卵石,都被炒成了大新闻——一个大作家,怎能侵吞公共财产?2008年,他60大寿,生日派对选在伦敦动物园,请柬和海报都够恶搞,写着,老男人在动物园,还画了只竖中指的大猩猩——哪怕伊恩·麦克尤恩已经变得主流又精英了,还是时不时拿自己开涮。
也许你没看过他的书,但《赎罪》你总知道吧?2007年那部大热电影,凯拉·奈特莉这柴火妞,因为被钉在书架上做爱,瞬间性感指数爆棚。这部电影就改编自伊恩·麦克尤恩的同名小说。
《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是伊恩·麦克尤恩的处女作,也是成名作。余华在这本书的序里愤愤不平,因为中国文学界和读者们以奇怪的沉默迎接这位文学巨人。麦克尤恩为什么在中国不红?很简单啊,一来他还没死,二来他还没拿到诺贝尔奖(尽管大家都说他唾手可得),三来宣传上根本没找准爆点。他的那些小说,单看名字都淡出个鸟来。《水泥花园》写什么的你知道吗?4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姐姐和弟弟乱伦,扮演妈妈和爸爸,小弟弟在姐姐身上寻找母爱,充斥着异装癖、恋童癖、乱伦等戏码。
至于近期中国读者纷纷吹捧的号称成功吓晕了73人、号称重口味神作的《肠子》,夸它多么阴暗多么变态多么极端,但我认为,比起《肠子》这种显性的、张扬的重口味,《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这种,用云淡风轻去描写变态,才是重口味的最高境界。
书中8个短篇,写了8个猥琐男,8种款式的变态,各有萌点。
《立体几何》写的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宅男,天天在纸上整理性爱姿势,把泡着船长阳具的福尔马林瓶子当家里的首席装饰,但人家真的是性冷淡。妻子不懂事,非要对他动手动脚,搞性骚扰。他顾念夫妻之情,没有报警,邀请她来做爱,用从祖父日记里学到的立体几何知识,把她折叠没了。“怎么回事?深蓝色床单上只剩下她追问的回声”——这结尾诗意吧?
《家庭制造》中,14岁的少年对性万分好奇,想付费去参观妓女,又怕朋友笑他无知,他灵机一动,假装和妹妹过家家,诱奸了她,开始还插错了地方,搞得妹妹笑场。最后他终于体验到“蚊叮式的高潮”。妹妹在大哭,他却充满自豪,终于进入成人世界,跻身于“人类社会的高级人群”中了。这场乱伦和诱奸,写得烂漫又天真。
《蝴蝶》的主角是个没有下巴的丑男孩,因为长相可疑而饱受歧视,9岁的小女孩简友善地跟他搭讪,他很感动,想要她成为自己的朋友,哄她一起去看蝴蝶。咦,看蝴蝶为什么要脱裤子呢?“所有那些我独自消磨的时间,所有那些我一个人走过的路,所有那些我曾经有过的想法,全都喷泄在我的手上”。小女孩吓晕了,“我轻轻把她抱起,悄悄地慢慢地把她放入运河中... ...”。一个变态少年的犯罪行为,却被写得轻盈、质朴、动人。
《与橱中人的对话》是另一种方向的变态。一个男孩的妈妈为了一直控制他,把他长期关在家里当婴儿养大,他17岁了还需要人喂饭、帮他穿衣服,但他妈妈认识了一个男人,想再婚,觉得他丢脸,逼他马上成人。他无法融入现实世界,躲在橱柜里,想念温暖而硕大的子宫。最后他很感伤地说,“我希望重回一岁。但那不会发生。我知道,不会的”。
《伪装》写一名孤儿,被他的阿姨——一位年老色衰的女演员收养,养母的兴趣爱好就是每天给他穿女人的各种衣服,二人一起玩各种角色扮演游戏。
《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里,最抢眼的不是一对畏畏缩缩的小情侣,也不是他们居住的那种阴暗潮湿恶臭的房子,而是女孩的躁郁症表弟和怀了孕被他们杀死的老鼠。
自认为尺度很大的我,第一次读这本书,都有点震惊、有点不适同时又有点过瘾——其感受约等于SM,但我当时并没有意识到它有多牛逼。随后我去读了张翎的《余震》(《唐山大地震》的小说原型),我不得不感叹,麦克尤恩确实是他妈的天才!《余震》的故事其实很巧妙,但在叙述和质感上,高下立现。《余震》设计感太强,描写很干燥,活像一坨仙人掌;而《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湿润、多汁。作者用一些鸡零狗碎的细节、闲七杂八的日常生活,却组成了一种怪力乱神式的魔幻氛围。就像有人评论说,神奇的是,“自然而然的,故事就走向了它们”。
有人说麦克尤恩是黑色魔法师,有人说他跟博尔赫斯一样是画梦天才。麦克尤恩的特异功能在于,写这么惊悚的故事,他避重就轻,又超然物外。变态们阴狠又脆弱、残暴又天真、凶险又无辜。全是第一人称,每一句话都具有镜头感,又极富想象力,很容易就让你入戏了,你被牵进这个故事,被那种干净、优雅、温和的氛围催眠,进而那些令人发指的变态行为,读起来都变得顺理成章水到渠成。跟随你多年的价值观就这么被调戏了,好好的道德观就这么骨折了——这就是牛逼小说家的魔力。蔡康永就说过,邪恶,并不是一件无聊的事。如果保持很高的兴趣去描绘邪恶,邪恶很可能会变得太有趣、太吸引人、太灿烂、甚至太有深度。
所有故事都充满了cult片气质,混乱、反道德、神经质。书里主人公大多成长于畸形的家庭,母爱缺失,或者母爱扭曲。他们自卑、敏感、被孤立,性欲无处发泄。麦克尤恩自己就成长于一个奇怪的家庭,父母抛弃了他的亲哥哥,全家一直在各国流亡,爸爸是酒鬼,动辄揍人,妈妈永远忧心忡忡,麦克尤恩说他的写作天分就来自于妈妈,因为她是伟大的担忧家,而这是需要天分的。他说那时“一直梦想着某一天我的父母没有任何痛苦地融化掉,不是说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我不是希望他们死,我只是希望打扫干净场地,你知道,那样我才可以单独面对这个世界。”他曾经过了一段“吃致幻蘑菇,服可卡因,在电击一样冷的水里裸泳”的《猜火车》式的生活,后来,随着小说一部部出版,拿了毛姆奖、布克奖等十几个大奖,从“恐怖伊恩”变成了全民作家,重点是,他第二次婚姻美满,阴阳协调、亲情饱和——他的创作就变得温馨和正常起来,宛如奥斯丁附体了。
<p>这本书的翻译者潘帕文笔其实超级好,但他说,麦克尤恩让他打消了写作的念头。麦克尤恩让人烦的就是这点,我越是重读,越是火大——为什么在有些人的手下,文字就他妈的这么贱,这么听话,这么任君差遣?(《最初的爱情 最后的仪式》书评/咪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