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刚刚学会唱歌时,我就急不可耐地将自己喜欢过的儿歌教给她,《蜗牛与黄鹂鸟》是其中之一。唱了几次后,四岁的女儿质疑道:黄鹂鸟不就是站在葡萄树上嘛,它们凭什么嘲笑蜗牛呢?这让我感到惊讶,我怎么没发现这个问题?自己占着一个位置,却打击别人,这是一种什么做派?千姿百态让自然界变得神奇美好,而每一种生物都生而平等。</p>当我教她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我问燕子你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时,女儿突然大声叫停。“燕子不对!”她喊道,“哪里的春天都美丽!”也许我们可以说,这是一种情感表达,可以主观一点。女儿也会说,爸爸是世界上最帅的人。但是,她基本上不把这种主观抒情用于个人之外的领域,如群体、社区、国家及土地等,否则她就觉得有点歧视的味道。
乌鸦为了当鸟王,偷了孔雀、鹦鹉等鸟类的羽毛插在身上,掩盖了黑色的身体。后来一阵大风吹过,吹走了它的装扮。这个故事结尾说:黑的就是黑的,无论怎样粉饰,都掩盖不住真相。多好的教育寓言啊,但是女儿还没听完就抗议了:第一,鸟王不能只靠外表漂亮;第二,黑色也是一种美丽的颜色;第三,打扮也是一种美,并非虚伪的掩饰。“乌云遮不住太阳”的道理的确不错,但是为了这个正义,牺牲了黑色的平等权利,这是一种短视。这些道理,对很多成年人来说也可能不太明白。
这不是因为女儿智商高或者道德感强,而是因为她所受的教育和社会环境的影响。她上的幼儿园,有吃饭不能说话、咀嚼食物时应闭上嘴巴等严格的规矩,但几乎没有“最”的教育,没有谁的画最好,没有谁的衣服最漂亮,更没有哪个孩子最乖最能干。
有一个故事说,每天从幼儿园回家,汤姆都会告诉家人,他的朋友保罗如何聪明而幽默。有一天,家人终于见到保罗,发现他坐在轮椅上。妈妈问:为什么你从来没有提到这件事?汤姆惊讶地说:这不重要啊。习惯一旦形成就很难纠正,而且容易形成路径依赖。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女儿拒绝接受大灰狼是坏蛋的刻板印象,更愿意在具体情景中分别讨论。但是很多故事都这么说,现在大灰狼在她的脑子里也差不多是个坏蛋了。
刻板印象和偏见,往往来自思维的惰性,我们的幽默感,也在很大程度上随波逐流。央视春晚节目用“剩女”“二手货”“女神”“女汉子”等带有性别偏见的词语来调侃女性,宣扬女人必须要有人“要”、相夫教子才有价值等陈腐观念。而且,节目一如既往地充满外貌歧视、年龄歧视和地域歧视,以“长得太惊悚了”“应该安一个宝宝椅”来羞辱身材矮小者,认为南方口音滑稽可笑,等等。
很多人都说,我就觉得好笑啊,何必那么敏感!歧视的定义是基于偏见等不合理因素的区别对待。公平与合理,是最重要的标尺。就算你觉得真的好笑,甚至被歧视者如女人、身材低矮者及残疾人士也认为没什么问题,那也是歧视。当年很多美国黑人家奴也觉得,主人对自己好就很幸福了。
<p>我可以肯定,四岁的女儿观看春晚节目时,一定会不停地皱眉,提出很多问题。但是多看几遍后,尤其在看到屏幕上的大人们都觉得很有趣时,我想她也一定会跟着笑。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有一天她也会对我说:“爸爸你不要那么较真嘛,这不过是娱乐而已。”或者说:“不要拿西方的那一套来说事儿,这是中国人自己的幽默文化。” (来源/青年文摘,文/克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