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岁以前,没想明白当妈是怎么一回事。
但总见过猪跑。在我的认知里,女人当了妈,就成了另一种生物。有两个场景在记忆里尤其深刻:小学一年级时,学校大门对面是一户人家,一天中午放学,那家的女主人坐在家门口喂奶,十分坦然地面对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流车流。高中一年级时,我的小表姐以不到18岁的年纪生下她的第一个儿子,我和爸妈一起去看她,几家亲戚围坐一堂,其间,小侄子哭了,小表姐在当着一众亲戚的面,毅然解开衣襟,脸上没有羞赧只有母性的光辉。
大概当妈以后,羞耻心这种属性,要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淡化,但这件事究竟是怎样水到渠成地洗礼了一个又一个曾经矜持自傲的少女?绝知此事要躬行。
27岁春天,外婆去世。一手把我带到七岁的外婆,在我心目中基本等同于妈妈的角色。外婆走的时候很安详,送她火化的时候我在泪眼朦胧中恍惚感到了一丝安慰,我们之所以悲痛,是为她的走而寂寞,但寂寞的一定不会是她,因为她有我们在身边。于是,我一度坚定的关于丁克的立场,瞬间动摇了。
备孕半年,冬天,我怀上了当当。怀孕期间大大小小的检查数不清,最不适的,要数阴道B超和妇检。原因当然很明显,每次检查,我都要一面不由自主地绷紧身体一面强令自己放松肌肉,虽然帮我产检的医生是相熟的师姐,还是感觉满心羞涩和难受... ...结果就是每次都带着一脸扭曲的表情下床,一整天身体里都停留着一种异物感。
但我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临产前夜,午夜十二点进了医院,先由护士帮我摸宫口。天哪,没有人告诉我摸宫口竟然比妇检还要难受!护士伸手探进去,摸了半天,确定不了到底开了几指,才换值班医生来摸,我忍着痛脸都绿了,这么折腾当当都该给折腾出来了吧?此时宫口开二指。接着换病号服,躺在床上继续等开宫口。我算开得超快的,到开全只用了四个半小时,这期间大概经历了三、四次摸宫口,我当时痛得意识模糊,已经不太记得,只记得摸宫口起到了“让阵痛更痛”的效果。病号服的裤子是抽带的,穿脱还算方便,但阵痛袭来时根本动弹不得,别人也碰不得,真真是一个人的炼狱,所以在宫口开了四指之后就再没穿裤子,光着腿躺在床上挣扎,痛都痛死了,还顾得上屁啊——敢情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堕落”的。
四点半,我感觉不行了,身体里像有个大秤砣把五脏六腑都往外拽,腰都要拽断了,遂撕心裂肺地喊医生:“我觉得他马上就要出来了!”医生大概也没想到这么快,又伸手探了一下,才忙把我推进产房。
生也生得超快。因为之前医生不让用力,说用力太早宫颈会肿,所以我一直忍着忍着,直到忍无可忍,一爬上产床就开始酣畅淋漓地发起力来,感觉才刚进入状态不久,随着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和身下一空的感觉,当当的啼哭声便响起了,总共用时二十分钟。等娩出胎盘后,我以为这就算完了,没想到接着是比这漫长得多的清理、缝合。医生不停地让我张开腿张开腿,就差没亲自用胳膊帮我掰了,我一面劝自己好好当砧板上的肉,一面抖抖索索地挑战极限,一咬牙,一憋气,一张腿,来吧!待终于推出产房时,才不由在心底长叹一声:可算能合上腿了。
但还没完。每天早上医生查房、护士查房,各检查一次伤口,傍晚交班,又得再来一次,还有每天两次的消毒、红外线理疗,每解开裤带一次,都能听见少女心片片剥落的声音。另外,生娃这关虽过了,还有开奶呢!能不能顺利吃上奶,可是直接关系到娃生长发育状况的大事,医生、护士表示严重关切,早中晚都会来检查出奶情况。怎么检查?当然是用手挤。请敞开胸襟龇牙咧嘴地接受检阅吧!因为出奶不顺利,我还被安排了一次中医针灸通奶——光着上身,胸部插着通了电的十几根银针,晾了半个小时,不过效果明显。待到终于能听到当当咕嘟咕嘟的吃奶声时,我对于窗帘有没有拉上,已经不是太在乎了。
真正惊觉自己的改变,是在当当满两个月后,第一次带他外出和闺蜜吃饭。久未谋面,自然话多,和闺蜜八卦身边的各种雷人雷事,转眼两个小时过去,到点喂奶,当当开始哼唧。哺乳遮巾派不上用场,当当根本不能忍受蒙在布里进餐,哭闹着一个劲地蹬腿儿,我当机立断扯掉哺乳巾,拖了张椅子挡在身前就解开了纽扣。二十分钟过去,当当满足地打着饱嗝睡着了,我才开始担心:一、身为未婚少女的闺蜜可有轻微不适感?二、房间里有摄像头吗?
此时此刻,我终于理解了那些在公众场合坦然喂奶的妈妈,这其实出于一种本能。作为一个母亲,在孩子嗷嗷待哺的那一刻,她会立即把自己“功能化”,最让她紧张的,是孩子能不能顺利吃上奶,而其他的,真的不太关心得起来。当然,为了让妈妈们更坦然,让他人也更舒心,还是请决策部门能在公共场合提供更多母婴室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