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云南的熟悉,甚至超过了对自己的家乡。
曾经顺着滇缅公路,从惠通桥、松山战场到国殇墓园,寻访一处处抗战遗迹,感受那段并不遥远的震撼;也曾跟随中国作协“育才图书室”工程,跋山涉水,给西双版纳多所贫困小学辗转送去课本文具。
深秋的日子,穿过耀眼的阳光,我再一次踏进大理。顺着滇藏茶马古道一路颠簸向北,从宾川、祥云到巍山、洱源,再到剑川、鹤庆,最后来到丽江。离开尘嚣,寻访僻静,一路上的美好,几乎是唯一的。
这是滇藏茶马古道上很小的一截,对于当年进藏的马帮,前路漫漫,还仅仅是个开始。今天的人们来这里寻求僻静,而当年的路上,成群结队的马帮,供马帮休憩的客栈,该是何等的热闹。在流年的暗中偷换中,热闹与僻静、繁华与寂寞,便在同一片土地上完成了转换。
在藏民心中,宾川的鸡足山是一座神奇的圣山。据传,鸡足山也是如来佛祖生前到过的两座圣山之一。如来拈花,迦叶含笑,鸡足山入门牌坊上刻着的就是“灵山一会”。故事为鸡足山披上了庄严神秘的色彩,似乎也在启示着今天的我们,大地自在拈花,只是我们是否具有会心一笑的慧根呢?
祝圣寺里,抬头便见一副对联:“退后一步想,能有几回来?”灵山氤氲中,宣示着与尘世迥然不同的信念,或许是佛陀给每个朝圣者的偈语吧。世人迷于俗情世务,终日追逐声色名利,佛云“有求皆苦”,得到是一种苦,得不到也是一种苦。能有几回来?但来一次鸡足山,就会距离心中的那个佛陀更近一点。
踏上茶马古道的第一步起,你就是在阅读经书了。马帮早已远去,跟随马帮而来的藏传佛法,散落在古道之上,连缀成一串佛珠,披戴在这条西南的丝绸之路上。
大理有名三塔寺,剑川有名石宝山。石宝山景区内的石钟山石窟,开凿于唐宋(南诏、大理国)时期,是国内唯一反映密宗阿吒力教的石窟,被誉为“西南的敦煌”。
历史上,雄踞西南边陲五百多年的王国,就是南诏、大理国。它们几百年的兴衰,除了简短得不能再简短的《蛮书》和《新唐史》中有只言片语外,便是野史与民间传说。所幸在滇西北的崇山峻岭、松涛阵阵中,还能让我们触摸到千年前的悲欢离合。
石钟山迄今共发现17个石窟,其中第八号石窟,正中雕刻的竟是女阴石刻“阿央白”。让佛教中至高无上的佛和护法天王都来守护女阴石刻,绝对够得上惊世骇俗。在这片土地上,每走一步都可能带给你惊奇。
在一个秋风萧瑟的夜晚,我们赶上了当天最后一场南诏古乐表演。很多人都知道丽江有个老人叫宣科,听过他的纳西古乐,孰不知,真正原生态的古乐,其实并不在丽江,而在大理的巍山。
经历了数百个春秋的巍山古瑟,是迄今为止中国大地上唯一还能发出声音的古瑟,它比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古瑟还要壮观。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唐朝诗人的深情追忆,穿越时空,与我相遇在这个巍山小城的夜晚,不禁久久沉吟,无法自已。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沉淀在这片土地上的千年意蕴,不经意的轻轻弹拨,便如空谷绝响。
巍山古城不远处的巍宝山,是全国的道教名山之一。峰峦叠翠,地涌青霞,古寺林立,花放异彩,古人认为山中有宝气,故名巍宝山。拨开一路的晨露,在一座千年古刹前,偶遇一位正在晨练的红衣女子。在青灰古旧的庭院里,一袭红衣的她,让人顿生明艳之感。她有招有式地做着养生操,一如深山古刹中修炼的隐者。受其感染,我们一行人也跟着她一起比划开来,舒展着疲惫的筋骨,呼吸空气中淡淡的幽香,恍如人间仙境。
攀谈中,女子告诉我们,旁边的古刹里,住着一位善写牡丹的丹青高手。寻径而去,老者却外出写生去了,心中怅憾之际,也不禁想起古人访隐者,常常是访而不遇,以至古诗中竟衍生出“访某某不遇”的题材。虽有惆怅,却不会有怨言。“怪来诗思清人骨,门对寒流雪满山”,每天身处这样一种清幽之境中,面对的是水长流、花满山,怎会不带上清净、清爽的精气神?
如今的茶马古道,最叫人心醉神迷的就是她远离城市喧嚣的寂静,悠悠古道历史之深邃。沙溪,是茶马古道上唯一幸存的古集市。如今要追寻茶马古道的历史,只有走进沙溪去体验,去感知。踏进沙溪的寺登街,观赏四方街上的古戏台,就犹如走进了一座明清时期的茶马古道博物馆,就有一种归宿感,回归到自然,回归到自我,回归到马帮年代。
因为客人的到来,古戏台上特意上演文艺表演。白族的阿妈和金花,盛装而来,踏着青石板,伴着溪水潺潺,载歌载舞。唱的是千年的故事,演的是当年的繁华。同行的女伴,马上便来了情绪,加入了歌舞的行列,在正午的阳光下,风姿绰约地旋转着,欢唱着。
流年偷渡了丽江古城、大理古城的宁静与从容,庆幸躲在深山的沙溪有了大片的留白,让我们能够幽会这个保有自我元素的坝子。古道、古宅、古戏台,小镇保留了古老生活的同时,也保留了每个人内心愉悦的缘起。如今,成群结队的马帮不见了,但络绎不绝的车流正接踵而至,来追寻镌刻在一条条古道上的马帮足迹,来追寻他们憧憬中的历史风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