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和表妹聊天,聊着聊着聊到了小时候,两个走在奔三路上的大龄女青年开始追忆往事。别以为往事都是美好的,一场追忆最后变成了比穷。
我说,小时候家里特别穷,吃不好,穿不好,想买什么东西买不起,想想就觉得自己很可怜。表妹说,你那会儿才多大啊,记得这么清楚?我自己都诧异了,仿佛从懂事开始,贫穷的记忆就如影随形,我以为我忘了,其实多少年来一直念念不忘。
是什么时候有穷这个概念的呢?可能是从买不起学校小卖铺的零食开始的吧。每到下课时,同学们攥着一把零钱,兴高采烈地往小卖部赶,买回棒棒糖、酸梅粉和可以吹的大大泡泡糖,而我只有坐在教室里看书。其实零食比书的诱惑力大很多,可谁叫我没钱呢,妈妈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自然匀不出钱用做我的零花。
是什么时候觉得贫穷是一种耻辱呢?兴许是因为有次穿了一条裤兜处打着小小补丁的裤子,被班上的男生嘲笑:“你看她,居然穿补丁裤!”又兴许是因为有次在课堂上吵闹,被无良老师做为反面教材:“你们家的房子啊,就连发达国家人民的厕所都比不上!”
整个少女时代,我似乎都是郁郁寡欢的,没有好模样,没有新衣裳,总是穿亲戚朋友淘汰的旧衣服,穿不完的穿。后来无意中和妈妈说起,她不以为然地说:“那会儿的人都苦,又不单是你一个。”我想是吗,到底是因为我过分自尊敏感,还是我家的确太穷?
表妹说,她的噩梦是从父亲生意失败开始的,那时她已经长大了些,每次过年的时候,债主们就毫不留情地追上门来,别人家过年是欢天喜地,小小年纪的她反而是提心吊胆。对于那段历史,我还有点印象,小时候羡慕表妹家比我家富裕,没承想家道中落时,她比我见识了更多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大人们都以为小孩子是善忘的,其实有些记忆怎么忘得了,贫穷甚至已成为一个红字,刻入了我们的骨髓。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也许正因如此,我们才特别努力特别不甘人后,现如今的我们,已经脱离了贫困线,可是我们的心中,仍然住着一个穷孩子。不管我们的生活将会如何安稳如何富足,这个穷孩子仍然是面有饥色胆战心惊,时刻担心着会被打回原形。
我们甚至在某些时候仍会受这个穷孩子操纵,像我表妹,现在自己做生意,有时难免会周转不灵,却发誓绝不向人借债,再也不要去看那些债主的无情面目。像我,在别人眼中生活还算安稳,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多么惶恐多么没有安全感,不瞒你说,唯一能给我安全感的就是存折上数字的增长,金钱傍身的观念已深入我心,一有余钱赶紧又买了一套房子,我想能打倒我的不是众叛亲离,而是身无分文。
曾经一度不能理解,为何我妈年过五十,却对买衣服有着近乎疯狂的热情,我们家三扇门衣柜里,声势浩大地挂着她数量庞大的四季衣裳,有相当一部分甚至买回来还没开封,就被直接打进了冷宫。即便是如此,她每次出门,最兴致勃勃的仍然是买衣服。后来听妈妈说起年青时的艰难,怀着我的时候连油米都要娘家支援,我突然间恍然大悟了,或许她曾因为穿不起漂亮衣服被人耻笑,现在的疯狂购买只是一种补偿。
也许你会说贫穷并没有错,并不是什么耻辱,其实我想告诉你,贫穷兴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因为穷而遭致的白眼和冷遇。劫富济贫那只是武侠小说中才有的事,现实生活里人们习惯于欺穷媚富。不信你去观察下你们家的穷亲戚和富亲戚,看他们谁收获了更多的尊重和关怀。
一次看周星驰上电视访谈节目,说起他拍《长江七号》的初衷,是因为小时候他看上了一件玩具,但是妈妈没有钱,所以不管他怎么哭闹,都不肯给他买。电视机前的我心有戚戚,原来,星爷的心中也住着一个穷孩子。从这个角度来看,他的《长江七号》,我妈的大批衣服,都是对内心深处那个穷孩子的抚慰。
隔着漫长的岁月,我们终于可以伸出手来,温柔地、怜惜地、充满爱意地拭去那个穷孩子脸上的泪痕。没有人知道,我们曾经多么渴望有那样一双手,可最终到底,伸出手的,只有我们自己。(文/慕容素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