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昨天兴奋地告诉了我两个消息,其实算是一个消息,她的一个表妹和表哥家的女儿都进了县医院工作,这个表妹是县医院的领导,这下一个医院有三个熟人,她以后看病就可以托关系了。她从前是多么喜欢北京,而现在,越来越多的后辈,包括她的学生已经走上小县城各个领域的岗位,熟人也多了,她竟因此不想离开那里了。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一种感受,父辈们办什么事儿都爱找关系、托关系,这不只是那个时代的特色,作为一个80末青年,我深刻感受到,父辈们找关系的触角已经延伸至远在数百里之外的我,他们无时无刻不在电话和网络的那头向我传递着小县城关系网的重大作用。
父辈们习惯于找关系的行为与他们的社会经历是分不开的。我从小随母亲生活,住在她工作的那所学校给安排的一个单人间里。早在我刚刚记事的年纪,就目睹了母亲要日日忙碌穿梭于各个教室,夜夜有永远改不完的作业,那时,她很瘦弱,体质也不好,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可以少上一些课,少改一些作业,像其他妈妈一样多花一些时间陪着我,不过后来,在我看到母亲有一次红肿着双眼从校主管领导那里走出来,才明白我当时的想法是多么的奢侈。母亲回来跟我说,她第二学期又被多加了一个班的语文课,因为那个班的语文老师休产假,学校当时也比较缺教师,招不来新人上岗,领导让她托熟人上教育局说说,如果没有关系,这个工作就得她来担。在那个时候,以我有限的人生经历,我并不太理解,托熟人找关系对一个农村出身从师专毕业的年轻教师来说有多大难度,但是也知道一定不是那么容易办到的。
后来,我母亲因为同样的原因从乡里的中学被调往另一个十分偏远的镇里某村的中学,在那里,她的课业同样繁重,随之而来的大问题是,我可能要去读一个复式小学班(由于学生太少,两个年级在一个教室上课,前后各有一个黑板,所有科目的教师都是一个人)。母亲对这种结果当然是很不满意的,可是她完全忘记了自己境遇的艰难,到处找领导给我换学校,最大的要求就是不能上复式班小学,经过大概两个多月的努力,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我得以到另一个村质量较好的学校就读。这是我人生第二次感受到找关系的重要,而那些上复式班的小朋友有很多小学没毕业就已经辍学了。
一年后,母亲第三次被调走,据说是母亲的教学业绩突出,刚好,这个镇上中心校要引进老师,这一次算是没有托关系,加上有职位空缺,母亲得以顺利进入这所不错的中学。但好景不长,大概过了两年的时间,教育局出台新政,该镇的中心校不集中招生了,教师明显多了不少,这时,考验母亲在一个单位关系网的时刻到来了。母亲还是没有关系,最后留下的都是校领导的侄女、侄子、表弟、表妹,等等。好在,我那时已经考入县里的一所重点中学,母亲并没有太在意这次的调职,她默默接受了此次安排,到了一个和以往几个学校同样偏僻的小学,这次经历让我铭记于心,最主要是因为母亲从此再也没能到中学教书了,这也是母亲首次到小学任教。关于这次调动,领导的意思是,母亲拖儿带女,负担比较重,还是去小学呆着,减轻一下生活负担。经过这次,母亲自己也说已经没有什么太大希望进中学了,现在教育改革力度这么大,课程教科书都有很大变化,教育局领导怎么会让一个在小学教了很久的老师直接进入中学呢?母亲曾经戏说过一句话,“假如我女儿将来当了县教育局长,我说不定就能回中学了,而且还不一定要去那么偏僻的地方”。我当时听完还不以为然,心想,我才不要当什么教育局长,将来我去了北京,就把母亲接走了。
时至今日,我离母亲想让我做教育局长的期望越来越远,也没有能够对母亲在小县城的关系网做出什么贡献,内心时有沮丧。(文/庞冰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