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三年

“家里好吗？”
“都挺好的。你呢？”
“很好啊，伦敦今天的天气不错……”
和任何一个婚后的日子一样，这一天稀松平常。你从忙碌的奥运报道中抽出空来，给我打了个电话。
想起四年前，我们隔着8000多公里的距离，伴着北京奥运会开幕的热热闹闹，扯着电话线构想关于爱情和婚姻的未来。
那时，我们还未曾见面。隔着日夜时差的声音里都冒着兴奋的泡泡。圣彼得堡的风景因你的描述变得异常美丽。
然后是急切的见面、结婚、生子……
婚后三年，两人世界的日子为0。因为有了孩子。
这种遗憾，在起初我大着肚子、因怀孕变得灰头土脸时并未称得上是遗憾。相反，我们在后来的无数次争吵中总会提起那段日子的温馨和美好，也从未挑剔过匆忙举行的婚礼和来不及装修的房屋。看到你蜷缩在沙发上腾出空位给我和肚里小宝的那一刻，我甚至含着泪相信，这辈子我们都不会吵架，会成为婚后再恋爱的一段模范夫妇的佳话，会成为修得正果的网恋传奇。

只是“即使是最美满的婚姻也有200次吵架，50次杀死对方的念头。”矮油，真俗套。但生活真的会七歪八拐溜向这个路数。有了第一次争吵，便有了第二次，然后接二连三……
我渐渐呈现出一个中年妇女的样子，宅、忙、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聒噪，絮絮叨叨。没时间买衣服、没时间听音乐、没时间看书，没时间做自己的事情。两年多没有一个整觉，不是尿湿的床单就是无休止哭闹。
我无法抵御生活里乱糟糟的那一部分，忙得要死也要挤时间读研究生、写书、工作热情高涨到无以复加，企图以外在的光鲜来治愈内心的纠结和挣扎；而你和每个步入30岁的男人一样，对事业有天然的焦灼感，面对争吵，更多是无力，不知如何收场。
“凭什么”“为什么”成为一个知识女青年每次抱怨的开始语、口头禅，大声指出女性在履行生育、抚养子女的职责同时，也应该享有实现自我价值的空间和时间的权利。但心里明明也清楚，你不是不支持，也不是不愿意分担，只是客观上兼顾不到，或者忽略了我的感受。
但情绪和理性有时候是两回事，尤其在最亲的人面前。
在旁人眼中，我们是好爸妈，好员工，好儿女，好媳妇和好女婿，千古难逢。可哪有鱼翅和熊掌兼得，在令人羡艳的“事业家庭双得意”的组合背后是暗涌重重。
有好几次，我都想一个人逃到无人的小岛，什么孩子、老公、工作，全都不管了，也不止一次在你面前撂出这样的狠话。
你应该也有过不止一次这样的念头吧？
每次争吵后，会和好、总结、分析、反思、下不为例，并打着过来人的旗号，奉劝周边同龄新婚夫妇在要孩子前务必考虑清楚。
是因为孩子吗？专家说，孩子2-3岁是婚姻解体的高峰期。每对夫妻要孩子之前，都知道那是考验，但考验的内容和方式千差万变，没有可照搬的攻略、指南或是秘诀。
所以我们都清楚，孩子不过是彼此力求满足自我和互不妥协的一个借口。
到处是过不下去的男男女女，有孩子的，没孩子的。优质婚姻生活，一票难求。
吵吵闹闹，婚后三年，我们终究还在一起。你可以说是责任、是技巧、是智慧、是容忍、是双方父母的深明大义，却不敢说是因为爱情。我们以为那早就不见了，变成了情感专家、婚姻导师口中所说的“亲情”。
直到有一天，我跟你说起我老是在做的一个梦：
“你梦见什么了？”
“我梦见在和好多人玩捉迷藏的游戏，呼啦啦一个个都不见了，怎么都找不到。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一不留神又从我身边溜走了。心里很难过很难过，但又不至于难过得要死掉，好像隐约觉得还是有一个人在我身后陪着我。这个人到底是谁呢？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房子想啊想，老想不出来，快要急死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醒了，睁开双眼的那一刻我才猛然想起，那个人原来是你啊！”
“你怎么知道是我？”
“不，我就知道是你。”
“呵呵，小蠢子。”
还是很有爱，不是么？你是可以为之原谅和宽容婚姻中那令人烦恼的另一面，为内心的这份笃定和信任，继续接受更大的考验，不是么？
“爱是唯一的理性。”庆幸，三年后我仍然拥有。
“如果老找不到你怎么办？”
“放心，我一直都在。”
“如果老找不到，你怎么办？”
“我会一直在找。”（文/莫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