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甘情愿被你骗

在婚恋交友网站工作时，我非常不解的一件事是，为什么网站做了那么多明显的提示：不要汇款给网恋对象，还是有那么多人投诉被骗了？
我们也接待过一些受骗后反应非常激烈的人，总结了一下，有一个人群被骗的比例非常大，那就是35-55岁之间的中年女性。如果去了解一下她们的被骗故事，很多年轻女孩都会找到情感上的优越感：这些“阿姨们”也太幼稚太愚钝了。确实，那些骗子几乎没有技术含量，有些女人甚至连对方面都没见过，就把几万元的全部身家汇了过去。
这个年纪上婚恋网站的女性，要么是离异的，要么是丧偶的，也不排除老公出轨后经常不回家于是在网上寻找情感慰藉的。她们很容易轻信人，几乎都是同时被骗了感情和钱财。不用福尔摩斯的天才，我们也可以推测出她们对爱情有多么饥渴。
有一次和一个心理咨询师朋友吃饭，我不满地说起了这个现象：“这些女人们就不能花点时间好好爱一下自己吗？为什么再三去上感情的当？”我的朋友对我的抱怨不以为然，他对我眨眨眼睛，意味深长地说：“你知道吗？我曾经有个女性客户，她告诉我，她被一个年轻男人骗的那段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
原来如此。

《东邪西毒》有个叫“慕容嫣”的女人，她爱上了黄药师，明明知道黄药师不可能爱她，她还是爱上了。她爱得很辛苦，理智告诉她不要去爱，甚至分裂出了一个“慕容燕”的“哥哥”（另一个人格），去阻止她爱。可是，她还是欲罢不能。这个因爱绝望的女人，对着臆想中的黄药师，说了一句话：
“如果有一天我忍不住问起，你一定要骗我，就算你心里有多么不愿意，也不要告诉我你最喜欢的女人不是我。”
我看到这里的时候，曾经嗤笑她，不敢面对真相的人最可怜。后来想想，自己可能还并未懂得怜悯人心。
回到那群受骗的中年女人身上来。她们不一定是幼稚，也不一定是愚钝，甚至可能早就隐隐看穿了对方的蹩脚伎俩，但她们还是愿意去相信：这个人是爱我的。这种相信的需要越强烈，这个骗局就越简单——因为无论对方说什么，她都会信，都会自动合理化。
年轻女孩不一定能体谅这种“掉价”的行为。女孩在年轻的时候，多是矜贵的，看着小伙子们为了取悦自己而相互争斗——那时候的爱，是落在她们靴子上的几片再普通不过的雪花，看一眼，也就不在意了。可是，到了40岁的时候，如果她单身了一些年，如果她还在意爱，就会发现，这时候的爱，就像赤道里的一场雪，久久不来，年复一年，好像永远也不会来了。因为等得太久，如果下一场大雨，她也会恍惚：这应该就是雪的样子吧？太遥远，所以记不清了。
《姨妈的后现代生活》里，由斯琴高娃饰演的独居多年的姨妈，遇上了由周润发饰演的愿意哄她赞美她的潘知常，立刻就像一盏古老的暗淡了许久的煤油灯，被点亮了。她把他当作知己和情人，而他却偷偷卷走了她的毕生积蓄。这样的故事，又何尝不是许多寂寞女人的翻版？
中老年女人比年轻女人更容易受骗，只是因为，人到中年后，时间把年轻时的那些可能性都一点点盘剥光，露出荒芜的沙漠来，才会真实地体验到那种窘迫和急切。曾经的理智与清醒，都在这样的窘迫和急切面前，不知不觉地败下阵来。潜意识里明知是一场幻梦般的不可信，却也要去信，因为这真的可能是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只是醒来之后，若不能调整心态，最快乐的日子就可能变成最不堪面对的过去。
在臆想中确认和强化对方的爱不是年老色衰的专利，年轻女孩也有年轻女孩的软肋。最出名的一个案例是《色戒》的王佳芝，在千钧一发的敌我对战关头，她冒出的念头竟然是：“这个男人是爱我的”。她的代价更高，丢了自己的命。可在她那个周围人都把她当革命工具的人生里，她又急需抓住这一点“天涯海角我或许总有一个知音”的安慰。
前段时间流行一个网络词叫“人艰不拆”。人生已经如此艰难，有些事就不要拆穿。可这只是一个愿望。所以，哪怕你是心甘情愿被骗，也要做好准备，迎接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倘若一辈子走到头都没有发现骗局？恭喜你，能骗你一辈子的人，已然是真爱了。（来源/财新网雅趣，文/宋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