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社交网络上我喜欢关注一些“毒舌”;要在虚假的泡沫堆里说一点真话,免不了要承担“毒舌”的恶名。
有一次,我看到有人问一个“毒舌”:“为什么玫瑰成了爱情的象征?”他回答:“因为廉价。”我大笑,觉得很过瘾。是的,首先,“表达爱必须用玫瑰”是商家与大众传媒合谋的结果,本是极其个性化的爱情因此有了标准化的仪式;其次,如果是另一种过于昂贵的商品,又会导致人们心有余而力不足,难以被大众接受,所以,人人都买得起的玫瑰自然是最佳选择。
就像从小被教育“日本鬼子都该杀”一样,我在年少恋爱时也无比憧憬男友送我玫瑰,否则,他就是不爱我。在我多次旁敲侧击之下,我终于收到了一束玫瑰,可在玫瑰花枯掉之前我就发现这种礼物极其乏味,它的花香其实有点臭,而我其实一点也不喜欢玫瑰——可我还无聊地要求一个男生用它来表达他爱我。后来,每年的情人节我都能在地铁看到无数被挤得变形还高举一束红得发黑的玫瑰花赴约的男生,就有点心酸地想着,还是有那么多男男女女和当初的我一样啊,喜欢一种标准化的可复制的爱情。
是啊,可复制的永远是最省事的。无论是人生还是爱情。
在做情感编辑的几年里,我还接触到许多“教人怎么谈恋爱”的书籍和帖子,里面的主语永远爱用“男人”和“女人”,仿佛在爱情里,你不是你,而是一类人,亘古不变地遵循一些诸如“女人最喜欢的浪漫礼物”、“好男人要做到的十件事”、“这样表白让女人最动心”的规律和道理。可是,在爱情里,若你不是你,抹去了你独特的喜好与经历,抹去了你的爱与怕,你的爱人看不见“你”,只看到一个和这世界上三十五亿女人(男人)雷同的女人和男人,这是不是有点悲凉?
独一无二的人,本应拥有独一无二的爱情。所有的浪漫都应与爱情主体迸发的天性有关,就如一只鸟从不会复制一条鱼的浪漫。温暖的人会让爱人感受到温暖,自由的人会让爱人领略到自由,有力气的人可以跋山涉水,有灵感的人可以写一首小诗。爱情,最不该让我们的想象力枯竭,走上一条流水线的单行道。
有想象力的爱情,一切都那么自然。比如《走出非洲》里最动人的画面:丹尼斯邀请凯伦上他的飞机,他们飞翔在壮阔的非洲大陆之上,俯瞰成群的野牛在广袤的平原上迁徙,在巨大的河流上惊起上万只白色水鸟,穿越云雾和阳光,尽情打量上帝的杰作。就这么简单,他爱她,他不会用任何其他人鼓吹的方式去取悦她,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体验就是“从上帝的眼睛看这个世界”,那么他将这份奇妙的礼物与她分享。而她,因为他,见识到她以前从来不知道的壮美。他们的世界都因对方而变得更有想象力。
人们常常把爱情和艺术放在一起谈,是因为爱情可能是普通人这一辈子最接近艺术状态的时候:痴狂、无理性、像个诗人一样有无穷无尽的激情与创造力。可多少人把这激情与创造力献祭给了商业计划和偶像剧,像个蹩脚的编剧誊抄着一个被人抄烂的剧本,如此辜负爱情的降临。
我的一个朋友喜欢画画,并不是很有天赋,然而她曾用两个月的时间笨拙地画了七张画送给她的前男友,每幅画的主题都是她精心挑选,在她心中有特别的意义。她说她后来再也没有画过那么多画,她也不再爱他的前男友,但回想起他们一起看那些画的时刻,有一种真实的触动在他们之间流淌。
爱情给了我们做艺术家的机会:你邀请一个人进入你的世界,你借给他(她)你的眼和心,你愿意让他(她)看到一切你认为美好无比的事物。而那本来是孤独的、瞬间会消融的、从没有人知道的美好,因为爱情的分享,成为永恒,成为你和这个世界永远无法割断的连结——无论你和他(她)是否白头偕老、是否结婚生子。可如果你没有自己的世界,你没有发现也没有创造,连对爱情的态度也是建立在众人的态度之上,那么这爱情比水中的月亮还虚假,比白蚁侵占的木屋还要无力。如果一份爱情没有激发你一点想象力,而是任你在消费主义浪潮中和他人的口水里随波逐流,我甚至要怀疑你是否真的遇到了爱情。
因爱情做一些有想象力的事情吧,这样的一些事情可以为你们创造另一个星球,把整个地球挡在门外;仿佛遨游在银河界,触手可及的是大朵瑰丽的星云,而不是十块钱三支的玫瑰。那才应该是爱情的风景。(来源/财新网雅趣,文/宋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