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里转来了个重病号,产后大出血的年轻姑娘。一夜之间,妞几乎把全身的血换了一遍。我去监护看她,画面很熟悉,妞跟所有在ICU的病人一样,各处引出管子,各处插上输液,监测不时报警,姑娘脸色稍有苍白,神情疲惫慌张。在搞定所有医疗的事之后,我拍拍她说:这一夜,吓坏了吧?别害怕哈。姑娘哭了,眼泪哗哗的。这是不那么熟悉的场景,我慌忙安慰并恐吓了几句“不能太激动会再大出血啊”之类的话,她才慢慢平静。我说你闭眼休息吧,一定很累了。妞说:我不敢睡,一闭眼就怕做恶梦。鉴于对话模式的不熟悉,我愣了一下,只好转移话题说:你家宝贝挺好的,你老公和家人都在外面等你呢,你要坚强。大概是提到了孩子,她安静了很多,终于开始闭眼休息。见过很多抢救的患者,每个都是在紧张的医疗工作中相互接触,她们的表现大都很平静,现在想,或许只是因为打击太快而不知所措罢了。而我那句问候,反而让她从一直的惊恐中获得了意识。这一整夜,她从喜当妈的欢快活泼气氛中,一下跌落到各种紧张严肃的呼唤和报警声中,插上各种管子,绑上各种仪器,最后拉上救护车,转院。在周围所有人都在奔波忙碌的时候,她躺在那,一定曾经想过,自己会不会死。
从重症监护出来,遇见好友L,因为受到ICU气氛的影响,突然想起她重病的姥姥。曾跟L聊起儿时旧事,她总爱说自己是姥姥一手拉扯大,祖孙俩感情贼好。不久前,她很焦虑找我,说起姥姥一下病倒,发病急进展快,问我有没有相熟的相关专家。记得那次L的眉毛拧成一团,头发也抓的乱八七糟,几天没睡踏实,脸也肿的滂了起来。我不知说啥好,只是默默把零食都推到她面前权当安慰……那阵子,L在北京与老家间频繁奔忙,一下成了家里的脊梁。几周后,辗转得知姥姥病情稳定,我便忘了这事。今儿再遇见L,丫又恢复了油头粉面的样儿,我语气轻松的问她,诶,你姥姥咋样了?她淡淡的说,上个月已经走了。我很错愕的不知道说啥好,只希望手边再有个把零食能让我推过去。L很淡然的说,没受啥苦,家人也都陪了。我才发现,我以为的“不久前发病”其实已是半年之前的事儿了,病程算下来,并不出乎人意料。
如果顺利,重症妞出院后,也会跟其他妈一样,坐月子奶孩子跟婆婆较劲儿。如果她的老公没有大肆宣传,她的同事一定以为她正怀抱着大儿子嘿嘿乐的正欢畅。
现在的L跟我一样,因为临床工作和很多琐事团团转,大家没事在一起淡逼笑的比谁都傻。而一个月前的L,也大抵看不出什么差别。
今天的中午,我再次体会着,每个人身上,或许都在发生我们看不出听不到的事,经历着不为人知的痛楚,我们一转过头去,她们的那一丁点的异样就不见了踪影。而她们的困苦和胆怯,就在我们的眼皮下悄悄溜走。是的,我们不可能跟所有人在所有的时候都并肩站在一起,但想到每个人都在生活的折磨中慢慢成长坚韧,我对他们充满了敬意,并决定再多一些去关注身边的人们。(文/小大夫monic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