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在外面的时候接到罗越的电话,他问:昨天我走了以后你们玩到几点?
我说,你走了没多久我们就散了,回去后我把俞同学的QQ、人人、微博和微信都删了。我对罗越说话从来不拐弯抹角。
他吃了一惊:这是怎么回事?大家旧同学一场,你何必?
我举着电话沉吟良久,好容易说出一句,她好假。
作为一个认可“适度的虚伪是一种礼貌”、也曾说过大大小小无数谎言的人,从我嘴里说出这么一句话确实不太正常。我很难向罗越解释,忍受一个人的虚伪七八年才跟她绝交是一个多么谨慎的决定。
这两三年我都没有和俞同学联系,我们上一次在网上说话,是她要求我把网易博客上出现的她的名字删掉,前几天罗越说想弄个同学聚会,我在Q上和微信上都问过她是否有空,她没有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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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四个人见面,她一坐下就一脸愁容:你们几个,每天都忙着追小妹妹去了吧?也不偶尔想想我们这些老同学!我稍微提了一下QQ和微信上的事,她张大了眼睛和嘴巴,连声道,一定是我电脑开机自动登录,你也真是,也不多说几句,多说几句我就看得到了,过两天到南山找我们吃饭呗?我当时忍不住想鼓掌,那个音容笑貌,真让我想起许多年前在心灵鸡汤杂志上看到的一则女性交际指南:每见到一位打过照面的男性,都必定嗲声嗲气地埋怨,你最近为什么不找我?你这没良心的!
我是个爱记细节的人,两年前在这间餐厅聚会,同样的话在开场白的时候也说过一次。那次她为表歉意,请我去参加她几天后的生日会,会上我们从头到尾只说过三句话,其他时间我坐在她的众多追求者之中,在心里一个一个地点人头。除了小草以外,她是我的女性朋友里追求者最多的。当年我为了小草得罪了她许多追求者,因为有我在的时候,我不让她喝太多酒,也不允许任何人有揩油的举动。俞同学应付这样的追求者游刃有余,我反而有点替其中一些人难过,比如那天那个抢着给她埋单却没有分配到任何希望的警察。
嘘寒问暖后,她提起她的好姐妹柳同学,居然怂恿我去追她。她给她打了个电话,在这边好不温柔地喊她“亲爱的”,然后单刀直入地说“陈同学很想跟你说几句”,就把电话塞给我了。
这样的事,她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我想起我们刚认识没多久,系里就组织去阳朔,澳维在漓江上和俞同学用石子打水仗,石子擦破她的小腿。当晚我们三个请她和心怡吃饭作为赔礼,他们两个都以为我对她有意思,极力把话题引到我身上,我完全不知该说什么,这时心怡插了一句:听说你很喜欢哲学,你知道什么是“极高明而道中庸”吗?我十分吃惊,迫不及待地接过话桩,那顿饭眼睛再没从这个深藏不露的姑娘身上移开过。
上车前,罗越凑到我耳边说,你搞砸了,我看到俞同学在你们聊的时候一直翻白眼。
我说,我还想着在车上跟她换个位,继续跟心怡聊,看来她是不会愿意了。
现在想想,心怡应该是我在系里最要好的女性朋友。那年放暑假前,我、罗越和林希跟她们宿舍几个姑娘(包括俞同学)出来聚过一次。我给心怡带了一本杂志,里面有我一篇小说,整个晚上,我们又一次不合群地讨论浪漫主义的美学和价值观。他们在一边玩真心话大冒险,撺掇过我们几次,见我们没有兴趣,也就不再勉强。那是大学里少数可以用“惬意”来形容的夜晚,我甚至可以嗅到从后海吹过来的海风,因为这样,我对当晚出现过的所有人都印象颇佳。心怡转去法语系后,我和她就很少联系,俞同学每学期至少有一门课跟我一起上,每次都会坐我旁边,我渐渐地把她看做那个晚上造就的友谊的代言人,美好的幻觉支撑着我一直不愿对她采取任何苛刻的批评。
从阳朔回来后,俞同学就极力怂恿我追心怡,我在网上和心怡说到这件事,两人都哈哈大笑。但俞同学却十分介怀,她在阿财的生日会上把我训了一顿,跟她要求我删除她名字的理由一样让人费解,她说我不会做人,让她陷于难堪之处,这种事情怎么能和女生说呢?她有一套非常奇特的处世哲学,里面“成熟”、“做人”这样的词频频出现,用来规约她认识的男男女女,我读了中国哲学和伦理学后,依然搞不清楚她的逻辑。在我看来,她是乔纳森?丹西(Jonathan Dancy)一般的个殊主义大师,一个境况呈现出谜一般的道德地貌,只能她能一窥究竟。因为她,在好几年里我对那两个词非常反感,这种反感和从心怡转移到她身上的美好印象同时存在,有时甚至让我以为自己讨厌的是另外一个人。
神奇的是,大四那年她跟一个从来不曾考虑自己未来,更加没有考虑过他们未来的公子哥儿在一起了,原因当然不是他成熟,而是他在她生日那天突如其来呈现的惊喜。两个月后她被焦虑折磨得眼眶深陷,迫不得已找我哭诉。我看着她在我面前语无伦次,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悲哀,这是一个又要感觉、又要物质、又要安全感的女人,而且对自己对他人都不愿坦白承认,当她的运气不足以提供给她这样的爱情,我这样的凡人又怎么可能给她指一条出路呢?今年她果然去泰国拜佛了。
她对所有人的感情都抱着这么一种态度,除开是她介绍的,她一概冷嘲热讽。大学里她曾经试图撮合达依和元祐,后来元祐跟王泓在一起,她跟我提到这样事,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冷冷地说,我一点也不看好他们。聚会当天她批评林希以前的女朋友,对罗越现在的女朋友也欲说还休,我费尽唇舌跟她解释我这几年的感情状况和我以后的打算,她听后只说了这么一句,“你的生活真是非常精彩”。
大三那年平安夜我们几个朋友一起过,吃完饭她想去本色酒吧,其他几个人都不太愿意,她便一个人生闷气,最后在一个备胎的护送下打的走了。宋宁笑着指着她远去的背影说,真是天生公主范儿啊,把所有人都当跟班了。第二天她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还把活动组织者夸了一番,让人听得十分心寒。她对所有跟她无关的一切都摇摇头否定,事后又否认这种否定。她想掌控她伸手触及到的一切,却发现自己不仅掌控不了他人的生活,连自己的未来都掌控不了,于是冷笑、白眼、虚以委蛇。就像我和心怡第一次聊兴正酣的时候,她对我们表现出来的那样。后来我想,她要撮合我和心怡,大概也是出于同样的心态,我们两个的关系没有被她的撮合扰乱,才是让她火冒三丈的根本原因。她用虚伪来报复你的反抗,用若即若离的关系来报复你对她权威的蔑视,我再没有见过比这更恶心的报复方式了。
这些话我跟罗越说,不知道他能不能明白。我们在大学四年几乎形影不离,他是非常典型的高富帅,但是一点也不看爱书,我们两个走在一起正好互补。他来广州上班以后,每隔几个月就会来中大找我一次,有时他在Q上跟我说话,我在一边忙,回他回得非常慢,他也没什么怨言,更别提有什么报复。那天我旁边坐着罗越,对面就是俞同学,我和对面的那位说了一大堆话,和罗越却言语寥寥,回去后我把前者删了,却认定后者是一辈子的好朋友。这就是我对友谊的看法。(文/camu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