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还在纽约,一度生活很不如意。中年有为的大老板不知道那根筋搭错了忽然对我青眼有加,几乎把我当朋友,天天请喝咖啡顺便聊工作。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挡了单位里某韩国失婚女经理的道,成了炮灰的我,成天被这贱人找茬。偏偏那时候正眼巴巴地等着升职以后好换工作,因此总是默念心上一把刀,就一个忍,可忍得我心烦意乱。
工作遇上瓶颈,如果身边有个贴心的人也就说说话罢了,还能忍一忍。心里左右不定,却还常跟男人拌嘴争执,更觉烦燥。我怪他不懂得体谅我情绪,偏偏又两地分居,害得我什么都要自己张罗,生活工作全靠自己。不是一个专业,我遇到难题,他更是一点忙也帮不上。我也是家里捧在手心长大的,小时候自然也有过公主梦的。心里若说对自己的男人一点怨恨也没有,那是真不可能。
就在这个时候,听到一个消息,我身边有位“朋友的朋友”不幸突然去世了。他生前跟我没有来往,不过正巧住在我公寓楼上,因此他中年猝死的消息还是让我机伶伶打了个冷战、愣了半天。他脑血管瘤突然破裂,全家人连他自己,之前都对他的病全不知情。发病前三天,他大约已经身体不适,平时脾气好得不得了的包子先生,忽然对太太摔锅砸碗,整整闹足三天。到第三日晚上9点多,忽然往后便倒,不省人事。急送入医院两小时就宣告不治。
他的经历很特殊也有一定代表性。从河南一个小地方刻苦读书、一路过关斩将到清华毕业,在美东某常青藤名校七年、拿到天体物理博士毕业,又连熬几年博士后,终于在著名学术期刊《Nature》上发了几篇文章、靠学术成就拿到了绿卡身份。这期间大概真是忙于学业顾不上谈恋爱,在三十多岁才终于打动了小他多于一轮的天真可爱的台湾师妹、解决了家庭问题。之后,大概他想想做学术拿钱少、就毅然转行、投身花街、做了大投行的后台技术。累死累活、吭哧吭哧、好不容易混成了小头目人也四十了。却忽然、人没了,留下刚读完研究生的26岁的台湾太太和16个月大的小女儿。
这位标准好学生也是完美先生。我听说他疼惜老婆到了极点,什么家务都不要太太做。结果太太不仅不会做饭,连开车、信用卡付款这些也完全不会。先生忽然没了,只好托好心朋友帮忙把家里车子卖掉,至于家里水电费等一应开支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先生去世当晚,噩耗传来,这位太太就连夜带着女儿住到有孩子的女友家里,因为她悲痛过度不能照顾女儿只好托付给女友,又不会主持家务、连自己也喂不饱。多亏是在纽约中国人多的地方,热心朋友也多,大家都来帮忙,不然连先生葬礼也安排不了。葬礼结束后,这位台湾太太的父母已经从台湾赶来护送女儿和外孙女回台湾生活。婚礼上总是老爸把新娘的手交托给丈夫。而这位幸运又不幸的女孩,可不正是从爹娘手中被交给先生,先生故去,又被爹娘重新接手了么?
他和她的故事,对我而言,真是当头棒呵。我忽然开始感激起自己的男人来。有时候他自然是因为自己懒、懒得帮我的忙、不肯处处照顾我,但是更多时候,哪怕跟我争吵,他也要让我自己学会解决问题,这其实是他送出的爱的礼物。不让爱人寄生在自己身上,帮她学会独立生活,有他过得更好,没有他,她也不会不能生活。这是另一种爱的方式。(文/風動雲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