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把母语教育下降为语言文字工具化的训练,下降为对听说读写的单纯训练,而每一个儿童都是一个完整的个体,在支离破碎的学习中儿童不断被异化。”在不久前举办的“中国儿童阅读论坛”上,“亲近母语”创始人、著名儿童阅读推广人徐冬梅女士深感语文教育中阅读的缺失不仅危害了语文本身,更对孩子的成长造成不利影响。
每到“世界阅读日”前后,社会舆论就开始关注青少年阅读话题,然而,这种“应景”式的关注,并没能提高“阅读”的地位,摆在我们面前的问题反而越发严重。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一项调查显示:全世界每年阅读书籍排名第一的是犹太人,一年平均每人是64本。上海在中国排名第一,只有8本。而中国13亿人口,扣除教科书,平均每人一年读书一本都不到。
一个不读书的人是一个缺少精神力量的人。今年年初出版的《读书》杂志刊载了民进中央专职副主席、著名教育专家朱永新的论述:“如果把精神成长与躯体成长做个比较的话,躯体的成长更多是受遗传和基因的影响,个体的精神成长却不完全依靠基因和遗传,而与后天阅读息息相关。个体的精神发育历程是整个人类精神发育历程的缩影。每个个体在精神成长过程中,都要重复祖先经历的过程。这一重复,是通过阅读来实现的。”
“在学校里,阅读要跟没完没了的习题做斗争,走出校门还要跟各种遥控器做斗争。”杭州天长小学副校长、著名儿童阅读推广人蒋军晶说。
最聪明的一代可能会变成最愚蠢的一代
北京的砚楠已经上初三了,在她的记忆中,认认真真从头读到尾的课外书,大概也就是小学时读过的《安徒生童话》和《格林童话》了。“小学高年级时忙着小升初、上各种补习班,根本没时间看课外书,上了中学后有了手机,看书就都在网上了。”
砚楠的情况是当下大多数孩子的真实写照。
上海针对29所小学和26所中学所做的调查显示,小学生完成作业后,阅读课外书的比例不到50%,初中生的这一比例为42%,他们主要阅读的是作文书、教辅书和课本。
现在孩子的时间被各种辅导班、应试训练占据着,剩下的时间用来学钢琴、学画画、学舞蹈、学围棋……
“有十八般武艺在身,孩子们是强大了,但这是一种孤独的强大。”中央教科所南山附属学校的周其星老师说。
因为在各种“术”的学习中,孩子们的心灵并没有被唤醒。
“儿童具有灵性思维。”诗化语文教学的探索者和倡导者周益民老师说,“儿童期就是文学期,阅读是一种对儿童天性的唤醒,好的教育要与儿童天性相结合。”
虽然没有一页一页地看书,但是孩子们对书的内容并不是不了解。“我没看那些名著,但是我看电视剧了,《红楼梦》中的人物我也都知道。”砚楠说。
眼睛永远没有心走得远。阅读给人带来了无限的想象空间,这是单纯的视觉享受无法提供的。
学者们还有另一层担心。
“四年级前从未完完整整读过一本书,那么这个孩子就有可能缺乏读完整本书的能力。”蒋军晶说,更重要的是,这种能力是可以迁移的,迁移为对整体事物的把握能力。因此,小时候缺少阅读完整图书的能力,长大后可能会缺乏对整体事物、整个团队的操控能力。“我们都说现在的孩子是聪明的一代,但是只注重学业,正在使他们丧失更多的能力,就有可能成为愚蠢的一代。”
功利化不仅会毁了阅读也会毁了孩子
其实,家长们并不是总反对孩子阅读。
一个专门经营图书的网站公布的调查显示,超过七成的父母认为读书对一个人的发展“非常重要”。然而家长在图书的选择上却与孩子有较大不同:孩子最喜欢看的图书类型是“小说”和“人文社科”,而家长希望孩子看的是“科普”和“励志”类的图书。
还有一项调查显示,近八成父母去书店只给孩子购买与学习进度相关的教辅书或者作文集;访谈中,一些高年级学生表示,每逢新学期开学,老师推荐一些“较好”的教辅书受到家长们的追捧。
显然,在读书这件事上,家长的做法带有功利色彩。
砚楠的书桌上摆放的书并不少,基本都是辅导书和作文选,“辅导书做题时经常用,作文选写作文时也会用。但是,只要不学习的时候,我肯定不会碰这些书。”砚楠说,她喜欢看的书全在手机里,可以随时打开看两眼。
“只有‘低压迫’的阅读才能让孩子享受阅读本身带来的快乐。”周益民老师说,即使是那些孩子们非常喜欢的图书,当你宣称读了它就能提高作文成绩时,孩子对它的兴趣也会大打折扣。
其实,当孩子们可以自由阅读并喜欢上阅读以后,写作能力的提高是一个必然的结果。
目前,周益民老师所在的学校就有两个学生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分别写出了几万字和十几万字的小说。
童话书中蕴藏着大智慧
让孩子们的生活中有图书为伴,不仅仅是语文教育和提高孩子文化素养的需要,还因为一本好的图书本身蕴藏着宝贵的人生智慧。
著名儿童文学作家、上海师范大学博士生导师梅子涵教授介绍,有一本简单的图画书叫《失落的一角》,主角是一个缺了一个角的圆,它觉得自己不完美,于是便想找回来。
它在寻找这失落一角的时候,走得慢慢的。它看到了一朵花,它走到花前面闻一闻花的味道;它看到了一个小甲壳虫,便跟甲壳虫一边走一边聊天儿;它又碰到了一只美丽的蝴蝶,它便经历了一段美丽的爱情。后来它终于找到失落的那一角了,它把自己拼成了一个圆。于是它走起来飞快,像一个火车一样快,停都停不下来。它看到花,可再也闻不到了;看到朋友甲壳虫,也停不下来了;又看到了蝴蝶,可是它跑得太快了,扑了一个空。寻找了半生的圆,却发现还是失掉一角比较好。于是它慢慢地让自己走到路边停下来,然后轻轻地把好不容易找到的角放下来,它现在又可以唱了:缺掉一角真好。
“我读过很多很多的儿童文学,你要问我哪一本书没有哲学,我简直想不起来,因为优秀的儿童文学里面到处有哲学,如果你达到了比较高的阅读水平的话,你想看不见这个哲学都很难。”梅子涵说。
“世界上没有圆满,任何以为自己已经圆满的其实都误会了。这是一本很简单的没有多少字的儿童文学告诉我们的。”梅子涵说。
梅子涵教授曾多次在文章和演讲中提到过斯蒂文森的诗《Thelamplighter》(点灯的人)——那个每天太阳落下后,就扛着梯子走来,把街灯点亮的李利。
“那些坐着喝茶的大人和孩子们,就又看见了窗外柔和的光,朦朦胧胧间,使一天的生活有了完美的心情。我们这些人,也是点灯的人,把一本本有趣也耐人寻味的书,带到孩子们面前,让他们兴致勃勃地阅读,朦朦胧胧间,竟然使他们一生的日子都有了方向。”梅子涵说。(转自《中国青年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