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呀,有一只流浪猫,它叫……唉,流浪猫哪里有什么名字。
有个姐姐经常来喂它,裹得一层一层,像个灰粽子。声音拖得长长的,叫它“咪咪”,它就乐颠颠地冲过去。灰粽子姐姐带的食物都很不着调,糖、山楂、奶片,它嗅嗅闻闻舔舔,不知从何下口。灰粽子姐姐就蹲在它旁边,问它:“小胖猫,好不好吃呀?咪咪,你叫什么名字呀?”
名字?名字是什么意思?
远远,有一个声音宏亮的大哥在喊:“喵喵。”而且发出“啧啧”的声音。闻到香香的、妙鲜包的味道,它立刻蹿起来,义无反顾冲向大哥。
灰粽子姐姐委屈地站起身:“为什么它不吃我的吃你的呀?”
“因为猫不吃糖。”宏亮大哥答。
“可是熊吃蜂蜜呀。熊是猫科。”
宏亮大哥直翻白眼,好像被噎到了。奇怪,宏亮大哥也没吃妙鲜包呀。宏亮大哥问灰粽子姐姐:“小姐你贵姓呀?”
姓,又是什么?听起来好像和名字有关。
流浪猫一边蹭痒一边问大树:“大树,你有名字吗?”
“有呀,我叫大叶黄杨。”大树弯下身给它看自己身上挂着的牌子,“你认字吗?上面写着。”
“旁边那棵呢?”
“也是大叶黄杨呀。”大树答得理直气壮。
流浪猫直摇头:“好像……不对。”它知道每个小朋友的名字都不一样。一个走起路来总是踉踉跄跄的小姑娘,他们叫她“球球”,有个阿姨说得最有趣:“球球小朋友”。有两个小宝宝都叫“嘟嘟”,男宝宝是“嘟嘟弟弟”,女宝宝是“嘟嘟妹妹”。
还有还有,好像小朋友都不止一个名字呢。有一个很聪明的、喜欢把手背在身后的小圆宝宝,总是说:“我姓黄,叫大同,我小名叫蝌蚪。”流浪猫听过他妈妈在他身后一边追一边叫“同同”,院子里的其他妈妈,又不知为什么说他是“花轮同学”——每次一说,大家都笑。
流浪猫问蝴蝶:“你有名字吗?”
蝴蝶一拍翅膀就飞走了,是午后的一小抹颜色。
流浪猫问河里的小鱼:“你有名字吗?”
小鱼吐泡泡:“啵啵啵。”睬也不睬它就游走了。
它问另一只流浪猫:“你有名字吗?”
那一只已经很老了,沉吟了一会儿:“我有过名字……当年我有爸爸妈妈的时候,他们给我起的。”
“名字都是爸爸妈妈起的吗?”
“是呀,”老猫拍拍它的头,“有家就有名字的。”
我的爸爸妈妈在哪里呢?无名的流浪猫伤感地抬头看向夜空。春天还没到,好不好大叫几声来吓吓大家呢?
春天渐渐来了,灰粽子姐姐还是隔几天来给它喂一次食物,不那么穿得一层一层,原来是个粉团团的姐姐。粉姐姐经常带的都是鸡鸭鱼肉,有些还很辣,它委屈地看着粉姐姐,“喵呜……”一声,又埋头去扒:流浪猫没有挑挑捡捡的权利。
粉姐姐很真诚地蹲下来摸摸流浪猫的头,说:“不好吃吗?可是我自己不做饭,没有剩饭剩菜呀。如果我能嫁个会做饭的男人,我就带你回家。”
流浪猫一机灵,它听见了,自己最关心的那个字“家”。
它妩媚的大眼睛紧紧盯着粉姐姐,好像在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粉姐姐狠狠点头:“真的。我的理想就是,有一个男人,有一个宝宝,再养一只猫,名字叫小玉……”
流浪猫听得心潮澎湃:你要给我起名字吗?那么,哪怕你给我吃一辈子糖、一辈子咸、一辈子辣都可以呀。它伸舌头舔粉姐姐的手背。
“这名字好吧?是日本西部小镇纪之川和歌山县贵志川线铁路贵志站站长。不过我也可以叫你‘杜威’,是美国爱荷华州斯潘塞镇图书馆馆长。‘Do we read more books’,假装是读书人本色,胡适的老师也叫杜威哦……”
“小姐,别给猫吃鱼,有刺。”是宏亮大哥,又带了鲜美的猫粮。可是流浪猫太感动了:名字比妙鲜包珍贵,比猫粮更重要。
粉姐姐不开心地白他一眼:“拜托,《小猫钓鱼》你没看过吗?猫喜欢吃鱼的。”
“这是流浪猫,不是野猫……”
谁知道为什么粉姐姐和宏亮大哥这么爱拌嘴呢,爱到光站在小区院子里吵架都不行了,非得住到一起才能每天吵。一定是为了庆祝吵架成功,他们还在窗子上敲了很多红色的“喜”字。
粉姐姐叫它:“小玉,你站到窗边,与双喜合个影。”
宏亮大哥直往上扑:“危险,喵喵会掉下去。
现在呀,有只前流浪猫、现家猫,名叫……它的名字太多了,它自己也不知道是哪个了。小玉、杜威——可是粉姐姐有时候也拿这名字来喊宏亮大哥。一喊:“小玉,吃饭了。”一人一猫,全闪了出来。
而宏亮大哥,永远叫它“喵喵”。
没关系,三个名字比没有名字好。两份爱比没有爱好。在一个枕上,睡在爸爸妈妈中间的感觉,是最好的。
每个小朋友,都有不止一个名字,因为,他们拥有不止一份爱。
还有,每一只被宠爱的猫,每个被深爱的人。(文/叶倾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