眷恋独处,常常在夜幕降临时,把厚重的窗帘拉严,裹藏住自己,按亮台灯,裸腕下田,在方格稿纸上耕耘。 啊,空气里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脉脉清香,吸吮一下,却没有了;不经意间,又来了,清凉的,绵甜的。寻觅到阳台,借着街灯炽白的光探示,哦,是我那盆兰花开了。她似乎不愿展示自己,在窈窈披离的叶丛中俏然开放,没有牡丹,勺药绽放给人以靓丽灿烂的感觉,那个个素白似羊脂般的花骨朵儿,一个主瓣,统率全局,两个副瓣,各展风采,一对捧瓣,如蛾似蚌,一个芯柱,如仙坐堂,一片龙百,吞云吐雾,透着柔软如绵的情意,她的唇,她的心,她的灵魂……昨人,她还被淡绿色的花苞紧紧地包裹着,什么消息也不曾透露,那姿态是低调的。 轻风吹来,她青碧如洗的叶片,使我心旷神怡。摇曳的枝叶,把我的思绪摇回了童年,摇回了家乡,摇出我与兰的往事…… 记得我初识兰花的时候,是1958年的春天,那会儿,因家父在宁波部队工作,我寄宿在宁波某军港附近的“八一”幼儿园。幼儿园是解放前某达官显贵的家宅,坐落在江边幽静处,一进大门就是花园,种满了奇花异草,我就是在万花丛中嬉耍中,开始采撷兰花的。我将所有盛开的兰花一古脑地装进了裤袋。当然我没有达到孤芳自赏的目的,很快枯萎的花朵被我抛弃了。然而兰花那使人喉鼻通畅,满腔清香,竟会醺醺然的独特的香味儿,深深地潜入了童年的记忆。 再次领受兰花,是70年代初,我所在的部队“归建”返回驻地。也就是返回我第二家乡一金华,在行军途中。 那天,我们由安徽进入浙江临安境内,部队途中小体。阳光很灿烂,远处山峦庄重而沉稳地雄踞在自己的位置,满目翠绿,温馨的野草、杜鹃花向我们招展,鸟儿瞅瞅,微风拂面,把一阵清咧的清香,递到了我的心肺,顿觉疲劳消逝,啊,这是我着恋的兰香,长如游丝飘空,源源不断,非陈香也;馥如甘醇扑鼻,徐徐袭人,非谈香也。一丛丛,一簇簇兰花展现在我面前,亭亭玉立的花姿令人称绝,素雅的韵味让人神往,要不是启程的军号频催,我还不知会醉在兰花丛中留连多久哩。那时候,空谷中的幽兰摆动的枝叶仿佛在暗示我什么,恰人的花香似乎透露着什么,但年轻的我木然感受不了。 真正认识兰,还是在改革开放以后。 平日逛街,通常会往花岛市场钻,瞧见兰花,很少不买的,买回来自然自己独赏,也正应了一首歌词:“我从山中来,带来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一日看三回,兰花却依然……”。 我爱兰花,是因为他在“四友”中,个性完美;竹有节而无花,松有叶而少香,梅有花而缺叶,而兰花节、花、香兼而有之。兰花好比高人,嗅一下,令人心旷神怡,给人以领悟。牡丹妖娆,可惜少了点精灵;丹桂非常有韵味,但多了点城府;茉莉清纯,略嫌单薄;至于郁金香,恕我直言,太轻薄。 兰花中,我独钟情于国兰,因为她是“国粹”,叶姿娜婷娴洁,花香清出澹远。洋兰,如卡特兰、蝴蝶兰、万代兰、石斛兰、大花蕙兰等等,花色缤纷艳丽多彩多姿,他们很“色”,然而,植株茎叶的不相称,没有国兰的“姿、韵”,最致命的是没有“香”!现在,人们也搞了些中西结合的改良杂交品种,如“金重”(黄金小神童)“玉女”(台北小姐),我总觉得有点志不同道不合,不伦不类的感觉。我还是爱国兰,情感特别体贴,热衷。我以为,国兰可以用一个“雅”字概括,正如古人所说,清香而不色不艳者为雅。国兰的自强不息品格,和我们民族精神脉脉相通的,与我们民族的文化底蕴紧密相连,无论是佛教的清静淡泊,还是儒家的洁身自好,抑或是道家的逍遥,返朴,是那样的默契,远在春秋时代即誉为“王者之香”,历代高官雅士视为最高境界之高尚艺术,也常是骚人墨客赋诗人画之选。 她,是人格化、高尚人品的化身。 国兰之可贵,是她“不以无人而不芳”的淡泊精神,也是我们每个人尽量禅悟的根蒂。 我认为,从某种意义上说,读懂了国兰,也就领悟到我国民族文化的底蕴。 学会淡泊,顺其自然,“养兰即为养心”,这是养心、赏兰给我的启迪。 始种兰花,爱之深,天天烧水,不时施肥,希望花开早,不仅花无一朵,连亩也枯萎,离我远去。日经月累的折腾,心情也淡然了,花开不开任他去吧,顺其自然吧。于是,水也少浇了,肥也不勤施了,谁会想到她却开放了。 我想到,兰花本是山中来,生长在云雾迷漫,空气湿润的山谷,正因为大自然云蒸霞蔚,雨露滋润,汇聚大自然灵气,兰花开亦属自然。但是到了喧嚣的城市,已经不自然了,我为计较开花,人为一番,一开当然属自然了,恰当营造她原来生存的生态环境,才能一睹芳姿,品尝清香!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只要顺其自然,淡泊应之,恰能实现。 这点体会,虽然是迟到,“朝闻道、夕死可也”,觉悟晚总比执迷不悟强。 养兰、赏兰,可以多一点自然,少一点匠气;多一点忍耐,少一点计较;多一点淡泊,少一点张狂;多一点从容,少一点狂躁;多一点斯文,少一点兜气。或许,这就是多余的兰话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