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花-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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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11 22:31:2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岛城有山如带,峰峦连绵,山势入海,唤作青龙。山上有巨柏十余株,望之如翠云,便有亭名翠云亭。翠云亭瞰海,沧浪弱水极入眼目。观日出在东,看夕阳在西,天风澹澹,一派云纹水迹。齐笑生自从许多年前去过青龙山后,一直没有再去翠云亭看海。是因为他经常作关于翠云亭的梦,海入梦境,床头自有水声潮音绕梁,说不清是一份淡泊,还是一份缠绵。竟留连于这种恍惚,守虚而舍实,自不想再去翠云亭,怕真切的现实会逼走好梦。施伯,一位也算有缘的老人,早上在青龙山的苍柏下打太极拳,一身白色休闲衣黑色的布鞋,舒展着筋骨如云卷鹤行一般,老人已逾古稀,每日在翠云亭边打拳,喜欢闻海风微熏的咸味和清晨柏树的清香。老人爱兰一辈子,也教了一辈子书,20年前带了小女素云去小岛上采兰,小船遇了山切,山切是从山头骤然落海的风,一阵横浪排过,不见了女儿。青龙山顶望海,远远望得见摘箬山,摘箬山就是那个采兰的小岛,横水清清,施伯日日上山来,翠云亭上望一望,20年便成一瞬间。  齐笑生初中时的同桌就是素云,那时的齐笑生十足的顽劣,喜欢看《水浒》,学了一身江湖气,自唤洒家,纠了一帮男同学,在食堂用自来水当酒猜拳,输了便喝一碗,叫浮一大白。有一次连浮七大白,人都直不起腰,遭老师狠狠呵斥,他便用红墨水笔大书“我是潘金莲”在白纸上,偷偷地粘在老师的背上,惹得众人哄笑,老师哭着告校长。无可奈何,班主任就将他与素云排在同桌。素云的聪明在齐笑生之上,每逢齐笑生使坏,素云便会说:你这算什么好汉。也就是素云的这句话,才能镇得住齐笑生。同学们便叫素云九天玄女,齐笑生就暗暗发狠,总有一天会吃洒家一禅杖。一天齐笑生看见素女鬓角插了一朵兰花,齐笑生就取笑素云。不想素云从书包里拿出一大把,每个女同学都分了一朵,教室里瞬时幽香浮动,这一堂课上得出奇的安静,下课时老师感动得向学生一鞠躬。齐笑生伏在书桌上,脑子里想林冲那一夜沧州漫天的雪。  素云的意外令老师伤心不已,齐笑生觉得做人除了需要有气概,也还需要有心肠。哭当然是不屑的,但他从此改邪归正,再不许老师让其他同学与其同桌,偶尔瞥过素云的空桌子,总会有一种笑吟吟的声音从心里响起,你这算什么好汉。素云的衣冠冢是一书包父亲手栽植的春兰的花瓣,碑也是父亲手书:弱女素云之墓。墓地植了一圈兰花。毕业时齐笑生乘夜色去了素云的墓地。兰草纤纤叶无花,齐笑生坐在坟头吹了一曲清箫《春江花月夜》,笑着说:这是我专门为你学的,给你做个毕业留念。直到成年,齐笑生还是常去看施伯,看到施伯兰草满室,也总要说及素云,但齐笑生决不种兰,也一直没有成家。倒是人做得越来越洒脱,也越见精瘦。花如掌灯便常笑他仙风道骨,每当他喝醉了酒自称洒家时,总要说《水浒》一百单八人,最后只有鲁智深成正果,齐笑生便大笑。笑过后倒头便睡,睡可以寻梦。齐笑生的梦境从未与人说过,据花如掌灯的揣测必与素云有关。齐笑生曾对掌灯说,他有二个人生,一个便是在梦里。这些年齐笑生遍学《易经》、《黄帝内经》、《南华》、《五灯会元》等书,悉心揣摩在禅道一路已有心得,说固梦并非难事,他可以一生只做一件事的梦。但素云仿佛孩提故事,竟会在齐笑生心底烙印生根吗?花如掌灯说,他是在制造一个世界,这素云已被他种活,梦中的素云已不再是十五岁的素云,可能也在长大,也可能垂垂老了,这事情也只有他自己才心知肚明了。对于梦的理解,是人醒着时候的所想。虽也还是自己的事,但已换了一个立场,说笑起来像是别人的故事。齐笑生小时候,有一个很要好的伙伴,有一天好朋友突然与其反目,他很不明白,事后知道是那好朋友做了一个梦,梦见齐笑生在梦里打了他。好朋友情绪还在,委屈地问齐笑生,你昨晚为什么在梦里打我。齐笑生虽然莫名其妙,但竟然也无端地生出一些愧疚来,他想:打朋友,虽说是在别人的梦里,但终究也是不应该。弗洛伊德在《梦的解释》中说,梦中的所见犹如色盲,梦是黑白的。这一点齐笑生常说不然,他的梦色彩缤纷鲜活如生,花如掌灯便笑他,那是因为你在用心地做,把梦做得认真的缘故。  这世上倘若有一种药,吃下之后可以随心所欲地做梦,睡将成为仙境,人们便将嗜睡成性,纷纷高卧而乐不思蜀,这会是怎么样一种境况?齐笑生说:这不然。有一种人天生无梦,比如竹木,竹子中间是虚的,木头则心实。心实得没有空隙,心眼没有了余地的人,做不了好梦。过去有二个乞丐闲了时讨论理想,一个说,我若发迹平生只作二件事,那就是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另一个听了大怒,你这种人也配享福,应当是吃了又吃吃了又吃,有了吃竟然还要想睡觉,真正岂有此理!还有一种人也不做梦,《老子》说:至人无梦。其实细细想来,这圣人之上的至人,是将真实人生当作了大梦,便没有必要再虚里寻虚,做我们这样片片段段的小梦了。说到这里,齐笑生又秋风筛叶一般的乱笑。  对于齐笑生的豁达,花如掌灯是极敬佩的,有友如此其臭如兰。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作人岂会没有烦恼,但能化解便是能了断,这一分骨力,也是天生的禀赋,学是学不来的。齐笑生又不以为然,他以为这是一种理解,看你能理解到什么程度。人生有苦才会甜,有冷才有热,有忧才有喜。而且天之赋人其程度也仿佛,快乐也有尽头时,痛苦也有到底时。你能说三天没有讨到东西的乞丐突然拾了百元钱,会比你得到哑吧的那奇花的高兴要弱一些吗?数量可以有天壤之别,实质并无大差异,身处其境不同而已。对于一个人个体的悲喜来讲,其能量都一样,不见得皇帝就是一个海,奴隶只有一点水。差异只是看起来成功者乐事多一些,而你我不如意事多一些罢了,但到底无论什么多一些,也都没有用。乐多了便要想着去寻一些苦来吃吃,有那么一种富贵闲人,不是要化了钱去参加一些自虐一般的什么俱乐部吗?同样苦境中的人也都人人会苦中作乐。苦和乐更多时候都是想和比较出来的东西。你说弄一万只鸭只吃其舌头,跟你我斩半只鸭肉下酒,滋味就多了一万倍吗?我想一定不会。所以说,有了日日能做好梦的药,你也不用担心人人沉醉不醒,到时侯自然会一个个地醒来,隔了岸的花虽然好,但天天繁花如锦厌了时,又会回恋那一份能痛能泣的真切。花如掌灯听了,一时竟觉着身边的平常岁月历历如黄金般可贵,有一种刚参加工作时被安排了一个好岗位一样的舒心。几日里为那朵奇花而捏着的心,也似乎一时松了不少。  那一晚,实心如花如掌灯者,也做了一个好梦。梦到了一个无边际结了冰的海,海在梦里裂石碎金一样在解冻,一会儿只见原来的那些冰山雪涯,齐刷刷地化作了无限的碧波,一望无际的天平,清风微荡,波澜不惊,自已也竟变成了一条鱼,一口一口地呼吸着清爽甜洌的水,脑子里一边奇怪着想:奇了。原来水也是可以呼吸的。海水沉静着,飘忽的孤雨轻轻地一滴,在海面上弱弱地点出轻叹似的涟纹,犹如鱼喙。水的涟纹荡开去,如人的微笑渐弱。梦境竟是一条无迹的路,就像是乘舟上岸。齐笑生的梦每每这样开头,清晰得如醒来推窗,抬头能见。这里无太多的旖旎,仿佛是青柳竹篱,干净得一屋子明暗如在镜中。每次,素云笑着问,没有声音,是一闪的眼神。齐笑生临窗落坐又听见潺潺的水声,这许多年来,水声咣荡的声音,恒如两人的默契。梦里,齐笑生永远是客,素云是梦里头的主人。这绝非今生。素云的衣缀齐笑生虽熟但不认识,开口相问便会恍惚。每次入梦都如同初来,但树在长大,人在渐老,也有季节的变次,素云已人到中年。  二十多年前的齐笑生做过一次贼。那年初夏,齐笑生上学路过一片桃林,桃子熟了,一个个透红的碧桃挂在枝头,有拳头那么大。齐笑生倒不是喜欢吃桃子,是浓荫里的果实压枝的挑逗,是初夏早晨果子饱满的样子使他心动,他就偷了。回到教室,他在素云的书桌抽屉里偷放了二个。他记得上课时素云发现了桃子,是很惊喜的样子,拿在手里低了头去闻。下课素云问谁给我的桃子,齐笑生没有作声,一付若无其事的样子。齐笑生偷桃子没地方放,从汗衫的领口放进去,桃子被扎汗衫的皮带勒住,圈了一腰,跑起来一巅一巅。汗一出,桃毛便粘在了身上,浑身猴急似地抓绕。素云一一看在眼里,就写了一个条子过来:你偷了人家的桃子。这公案后来如何了,已记不得了。梦里,素云种了一个桃林,桃花季节,花落锦一般。齐笑生觉得人生最暖和的阳光,就是这梦中桃花树中的阳光,桃花渲染着山谷中流瀑似的阳光,花瓣心一样会颤动。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素云说,灼灼就是火燃烧,桃花灼灼,就是这样鲜红的燃烧。只有这样的燃烧才会有果实。水不会燃烧,水不会有果实。齐笑生觉着很快乐,这样的快乐,就像是春季桃树下刚抽出来的菟丝子草的碧绿,这快乐就是这种新生的有生命的碧绿。  梦里的素云是一个温暖的意境。这个齐笑生自己也知道。无数个风雨之夜,齐笑生就会寻向那个梦。最美丽就是夜深处,两人灯下的相对。水的声音使素云冷,使素云愁。风雨将二人紧裹在灯亮的空间,天地大苍茫,这小小心愿似的明亮狭小而微弱。光也只是象征醒的样子,醒是明亮的,倦缩成一团默默相对的无言。风也只是象征,只是竹子树叶的声音。寒意和雨意也是象征,只是为了使这种沉沉的静更深。这时候的素云在齐笑生的眼里是一本书,是一本什么书呢?齐笑生说,是一本最宜在秋雨枯灯下夜读的书,素云便戚然苦笑。滴滴答答的檐雨,连成一片时,就像是大水漫过,有这样彻天水的浸漫很无忧。素云问齐笑生,在你眼里,我只是恍惚的水吗。齐笑生无言,只是心里想,水一定也是有水的种子的,就像田野里一晚间开满苜蓿花的那种。一次,齐笑生拿起桌上的青花竹节瓶在灯下看,石子青的釉彩绘了一个策杖的老者,在青青的山青青的水中走。素云说,这老者三百年来笑吟吟的在画中没有走动过一步。齐笑生说,这入土的杖头该生根了。素云说,若已生根,杖上应该开了花了。  灯彻夜点着,灯灭,齐笑生就回不去了。素云便守着那盏灯,看着熟睡如婴儿的齐笑生,自言着问自已,此刻你还有梦吗?齐笑生梦中的梦,该是有的吧,那梦应该很小了,小得只像一点水,那梦也应该很大,大得像是开满世间的一朵花。素云也应该知道,梦如水时他会落泪;梦如花时他会微笑。  按理说呈一时之快者,往往走坦途也会状如拐者一样颠簸的,但这人竟是异数,聪明是可以被拐者用来走路的杖头,齐笑生的这聪明不是那种对人生的算计,而是无畏般的通达。他会几十年如一日地敬慕梦中人,但一天一天地去看,你看不出他的痴迷。齐笑生笑着告诉花如掌灯,他想带他去看看梦中素云的兰园,虽说知己如花如掌灯,听了这样的痴心妄想,也难免心惊而且心酸。而齐笑生正色说,并不是骗你,超度你一次,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初八之夜,月在半夜,二人喝了半夜的酒,都已微醉。明月初升潮水也涨起,齐笑生笑着说上路吧。混元卧是一种息心之法,仰卧,双足脚底相对,连了左右涌泉。双手男左女右,用掌心的劳功穴盖住头顶的百会穴,另一个手徐徐盖住已扶顶的手的掌背,左右手的劳功穴与头顶百会穴紧贴一线,人便睡成了一个"8"字。此一法出自《易筋经》,是一种使人睡眠梯度加深的方法,算不得什么大法。檀香点起时,片刻屋里盈盈地有了水声,花如掌灯坦然如无心,无虑间,门开了,闻得见一缕香。只见一位静弱的女子微笑着招呼:进来吧,我是素云。抬头看见女人背后已站着了一个笑吟吟的齐笑生。好一个干净的天地!花如掌灯一下子觉得心明眼亮的清爽。心想,我是在别人梦中作客呢。有缘如此,好好珍惜了。  齐笑生说,你们是梦里还要迂腐的人,好了,坐吧。这是素云精心做的云肉,是雪水所蒸;这是雨菜,新鲜时是透明的,能入水不见;这是霞羹了,不要看似青绿,阳光一照,有虹似的七彩;这个就是碧鱼了。花如掌灯看到碧鱼好生奇怪,这鱼肉如嫩柳叶一样,忍不住夹了一片来,一入口不等细嚼便化了,鲜嫩有鱼味,香如寒菊,回口又有津津的甘甜。这都是闻所未闻的东西,不由得细品慢咽,入神地在杯盘间留连起来,已也顾不得初来乍到的客套了。酒竟然是竹酒,说是专有一种象牙似的美竹,种在水石中间,圆月之夜对着月光剖开,竹节里可以倒出露珠似粒粒晶莹的酒滴,无香有清气,说是男人喝了神定心逸,爽朗而不醉。女人喝了,腮起红云如胭脂。花如掌灯叹:齐笑生呵齐笑生,怪不得你夜夜入梦,好梦如此,如今总算让我知道了。  素云的兰园是一个竹园,竹径过去,竹林的中间是一个清水泓泓的水塘,绕水塘是一条卵石小道,小道之侧竹子底下,种了时疏时密一丛一丛的兰花,像是野生的一般。兰草生机勃勃,株秀叶美。小道边有石凳,坐下细看,无花,但棵棵娟美草叶生香。素云说:这叫根香,连种兰的土日子久了都会生香的。我这里瓣圆兜硬都算不得品的,连同水晶叶艺,都不过病花病叶而已。兰何为贵,先要叶如好女娥眉,叶若是粗野恶俗不过是有香气的莠草,草要彬彬如文,就是兰有了气质;花是兰之姿色,丰润婉约为姿,清纯娇嫩为色,姿色要有韵时,才是好花;而香是兰之神,香要幽而能远,近而不急,浮而不浊,沉而不浓。素云轻轻曼曼闲聊似的话,说得花如掌灯听罢,脑门津津有汗。素云又说,昔日家父家中所种,品花鉴赏是承传之法,而我不过是梦中游戏,幽人闲兰,孤芳自赏而已,当不得真,只随性而玩玩。其实呢?这样的说法看似很雅,但高下优劣心起时,也已流于俗了。齐笑生听罢,顺手攀下一根竹梢,哈哈大笑。  摘自《兰花宝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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