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家住苏北最大的医院里,医院有两个专门的花师傅,整个医院就象个大花园,有好些假山、花圃。一年四季鲜花不断:春天有桃花,梨花,垂丝海棠,芍药花,木樨花;夏天有虞美人,芭蕉花,鸡公花,荷花;秋天有桂花,一串红;冬天有腊梅花。这里是我和小伙伴们的天然娱乐场所。摘花、吃花是女孩子们经常干的。我常会把好看的花插满头上,带着一身尘土回家。当然,如果遇见了花师傅,那就是我们的末日来临,每次他都会大声怒喝着,蹋、蹋、蹋地在我们身后紧紧追赶,想要抓住我们,而我们就撒开脚丫没命逃窜,这样的追逃是常有的,只是记忆中他好象也从来没有逮到过谁,但会找到家长告状。童年的经历,练就了我上墙爬树,百米赛跑的本领。 也就是最近,听父亲说,两位花师傅都已年老过世了,想起了他们:一位姓石,有着光亮亮的秃脑袋,一位姓花,个子不高,有着密密的络腮胡子,说话都带着如皋口音。仿佛,又听见他们大声的怒喝,蹋、蹋、蹋的脚步声就在身后响起,而自己拼命奔跑直到膝盖发软,急速喘气直到喉咙发紧的感觉,依然还在。猛然间,才明白,这是两位多么好的,慈祥善良的花师傅啊!也许,他们从来就没有想要抓住我们这些可恶的小刹星,摧花小杀手,只是想吓唬吓唬我们而已。而这么多年来,我见到他们却一直是条件反射般揣揣不安,远远见到必脚底抹油,立马溜掉。现在想来,再说道歉,已是太晚太晚了。 初识兰花,是在小学时,在同学家里。小丽是我要好的同学,她家是一个独门独院的私宅。东面的大门边,是两间厢房,一间作门房,一间作厨房兼吃饭间。院里朝南三间正屋,其中东西房间铺有地板。沿正屋檐下是一排四个有雕龙画凤图案的大水缸,一个小荷花缸。屋檐下的水漏是可调节的,雨天可往水缸里注水。院子南墙下是个2尺多高的花圃,里面有一棵很高大的黄杨树,树冠伸出墙外。紧靠花圃的,是一排用小青砖砌成的镂空八角花台,约七、八个,上面就放着大盆的兰花——惠兰。春天,兰花开了,是一串串的并不显眼的绿色的花,一进院子,就闻到扑面而来的幽香。小丽的母亲,就会教我们看兰花,闻一闻兰花的香味,她会在房间里放上一盆兰花,说这样整个房间里就都是兰花的香味了。她还会把一枝枝兰花剪下,用花瓶养着,说,这叫花剑,要剪下来,不然明年就开不了这么多了。哦,这就是有着神奇的王者之香的兰花。 幽兰奕奕待冬开,绿叶青葱映画台。初放红英珠露坠,香盈十步出庭来。小丽的母亲对美的理解是超凡脱俗的。在她的精心打扮下,小丽不仅是我们班上,也是全校公认的最靓的女孩。在她家,我看到了她母亲镂空花的旗袍,彩色的水钻胸针,带着细细银链的纯银筷子,黄黄的象牙筷子,一切美好的东西,她母亲都小心收藏着,我还看到了她母亲结婚时的照片,被着美丽的白色婚纱,直到现在,我还清楚地记得上面她那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灿烂笑容。 小学还没毕业,小丽的父亲就死了。在送走她父亲前的晚上,小丽的母亲说:我要陪着他睡,不能让他一个人太孤单。直到骨灰盒子回来,小丽的母亲还陪了他七七四十九天。那种直叫生死永相随的刻骨铭心的爱,连我们这些懵懂的孩子都能明白的。 我和小丽同学12年,在这漫长的时间里,我不但学会了赏兰,还学会了品茶。小丽的母亲会用一只不大的锡水壶,盛上纯净的天水烧开,然后给我们泡上一杯茶。茶经常是不一样的,有龙井,碧螺春,炒青,还有花茶,有茉莉花茶,珠兰花茶,有时她还会用兰花花瓣,白兰花花瓣,梅花花瓣,放在茶叶里泡上一杯香香的花茶给我们喝,啜上一口,浓浓的香味就弥漫在唇齿之间。 明日隔山岳,世事两茫茫。小丽的母亲现在也不在了。春天依然年年来临,兰花依然年年开放。时光的流水正飞驰而去,沉淀下来的,是对美的追求,对美的理解。由此,我知道了,生活中的美是无处不在的,只是我们要不断去发现她,挖掘她,寻找她。 侯咏对《茉莉花开》的诠解就是,“女人要象花一样生活”,让美伴随我们一生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