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堂 画家玄子风,五十多岁了还是孑然一身。年轻时喜画成痴自学成才,是岛城名流。玄子风二十几岁起就留须,这须留得好,是髯须。酒窝子边上的那二溜细细的滑下,仿佛齐笑生中堂上的财神。这种须并非人人皆可留得,须要一个饱满的天庭,笔直的好鼻子,还要白而丰润的脸。玄子风为人极勤极敛,勤是说他练笔之刻苦。未成名时有画作《海风》送全国美展,潘天寿先生一见其笔墨线条,以为是耄耋老者,后来知道是个三十几岁的年青人,便眼晴一亮夸奖说:笔墨到了,只待眼界。敛是说他是一个很会收心的人,平时不拘言笑,虽然洒脱起来,也纵横挥洒,却有立马悬涯的定力。玄子风画海和女人,但至今不娶女人。他说:既是爱了画,如何还再爱女人。玄子风并不是不想女人,想女人时画女人,憋了那一口真气,据他自己说,在笔墨上增进多多。这样的道理是否成立,因花如掌灯不识画,便无从推据。玄子风与花如掌灯是极好的朋友,一老一小称兄道弟。画者写心,擅长中国文人画之笔墨写意者,或多或少都喜欢一点禅。说到禅难免牵及和尚。花如掌灯便每每开玩笑,说这和尚,古佛青灯,也没有老婆,与其指头缝里偷看香客,肉麻心动,倒不如改改规矩,大大方方的娶妻生子。一来没有了后顾之忧,静心更能修佛;二则后继也有香火。正如鲁迅先生所言:和尚没有老婆小菩萨哪里来?玄子风听了便搁笔,指着画案上半裸的仕女笑着说:女人的美,看出来的死,想出来的活。为什么人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又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是因为远和得不到,就留了活口。比如你养兰,心中最好的兰花断不会是你已经有了的那盆,还没有的那盆才是最好的。这活口就是无限生机,天下最好的滋味是什么?是饿。饿但不要饿死,平平常常的饭菜吃起来都胜过海味山珍。花如掌灯就又说,那你就等着饿成心如死灰吧。 小酒店的名字叫样样红,雅至而干净,花如掌灯他们常来。老板娘看玄子风喝了酒高兴时,就会来索画。玄子风就画一个裸女一朵花交差,久而久之,这小酒楼挂了不少玄子风各式各样的美女图。女老板30出头年纪,也姓花,齐笑生就叫她花姑娘。女人没有老公称姑娘便是最好的尊称了,对这样的说法看得出花姑娘很是乐意。花姑娘自已来斟酒,雪白的哈巴狗被放在地上汪汪叫。花姑娘对花如掌灯也很殷勤,每次总会留道菜叫厨子备好料,请花如掌灯自己去厨下掌勺。花如掌灯是有名的食客,还烧得一手好菜,知人技痒而难熬,花老板是善于待客的那种人。花姑娘坐在花如掌灯的位置上,摘下手上的钻戒叫齐笑生来看。齐笑生说这钻石是印度加工的,净度也不到vvs,是三流的货色。花姑娘便忿忿地咒起店家来。齐笑生大笑:下次将一年的酒钱记上,待年底用酒钱换给你一个好钻戒如何?花姑娘就故意转怒为喜。服务员端上花如掌灯炒的菜,花如掌灯便站着等几位下箸。花姑娘便惊叫连连,说明日一定把厨师辞了,请掌灯大师掌勺。玄之风便揣着酒杯嘿嘿地笑。花姑娘又说,玄老师,您的胡子好几根都白了。齐笑生就说,玄老师白几根胡子倒是没啥关系,只是这后继无人,白白糟塌了大半辈子苦熬。齐笑生又说:不如花姑娘到大风堂做个女弟子吧,从磨墨开始,玄老师呢,也可以“红袖添香夜读书”,有机会可以传你一肚子家底。花姑娘便跳起来,嗔着要去捉拿齐笑生。花如掌灯便隔了二人,认真地说:说真的倒不如关了店门卷了细软,到天元做一个股东。捧了狗儿坐在赵公元帅帐下也比齐笑生富态,什么祖母绿呀,红蓝宝呀,翡翠玛瑙丫,一天一个轮着戴,十个指头都带得张牙舞爪的,谁有这等福份?这话引得女老板想走了神,怀里的狗儿又汪汪叫。看这么热闹,服务小姐就替主人移了一张椅子过来。这花姑娘,竟坐下正色说,听说时下兰花最贵,一盆好兰花不知比钻石贵多少呢。我倒是真打算想跟掌灯先生学兰花,既安闲又高雅又有钱又有得香闻,天下哪还有比这正经的门道呀,只是听说这里面水深得很,掌灯先生肯不肯收我这女弟子呀。话并不像开玩笑,玄子风眯了眼瞄着花如掌灯看,齐笑生呢?对着花姑娘哈哈大笑。 玄子风的大风堂,一进门就是墨香。入眼是丈余宽阔的画桌,画桌上的毡毯用得久了,满是点点滴滴墨痕和驳斑的颜色。对面的粉墙上,是一只旧式朱红漆的果桶,主人锯取了半个固定在墙上,种了一簇三尺来高的文竹。翠生生的文竹旁,挂了一件用棕丝编的蓑衣。这蓑衣是隔代的旧物,许多年前玄子风的父亲就穿了这件蓑衣,真实地耕作在春天的暮雨里。玄子风常要提了笔,在落纸前对着蓑衣凝思片刻。这每令花如掌灯想起八大山人的闲章《耕香》。大茶几旁是一个青花瓷的米缸,插了一大把枯荷。旁边便是高可及屋的湘妃竹书橱,零乱得什么都有,最古怪的东西是花如掌灯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的一盏美孚灯,还有齐笑生搞来的一双草鞋。墙上无画,也没有大风堂的题额。画桌因太大,空余处安了一个脸盆大的墨黑的鹅卵石。常惹齐笑生醮了水墨,一遍遍地在石头上写“水”字。卵石旁三瓦盆一色整齐的春兰绿云,因玄子风常用笔洗中的水浇淋,盆土已生发墨色。 有一次花如掌灯说这三盆绿云,在你玄子风手里迟早会开出纯黑的墨花来,那会是什么样的香呢。玄子风说,八大山人有一册页,就是浓墨画的一朵兰,无根无叶独杆插在一个碎裂缺口的瓶子里,笔墨之神奇古今独有。玄子风便拿出一本画谱来让花如掌灯看。看印着的古画,纸古发黄的颜色很容易使花如掌灯联想出一种说不出的韵味。八大山人的落款看上去就像“笑之哭之”四个字,画上的兰花花瓣低着头,骨力和风韵是一种苦,这达神的意境是借了兰花的形,兰花又借了笔墨的形,活在纸上。这是一个字。花如掌灯想说,但又说不出口来。花当然是香的,八大山人也是闻过这兰花的香的。玄子风把灯熄了,点了一支蜡烛,二人又在烛光下看。烛光便水一样照在发黄的纸色上,花的墨色就更浓更旧。唿地,玄子风将烛灭了,眼中盯着的这一朵墨色便恍地弥散,化作了切天切地的夜色。这夜色用心来闻,应该也是香的。 这一夜,花如掌灯做了一个梦,真个梦见了盛开着的墨色的绿云。 从没见过玄子风画过兰花,包括大风堂的那些弟子,虽然他们都喜欢种兰。爱兰竟像是天性,在花如掌灯看来这说不上叫喜欢。弟子七羊,每年都要野人一样漫山遍野地去寻一些好兰花回来,他的所谓好兰花,并不是花如掌灯经常念叨的梅瓣荷瓣水仙之类,而是株形叶色好看的兰草,一棵兰花在手,七羊便这样评论:这丛叶子穿插得有味,好。这棵兰叶的线条有感觉,好。这一株叶色生动,而且叶片分布极有章法,不错。齐笑生常说七羊选兰如选画。七羊就说画不如兰,兰是活物,而且幽香。七羊种兰,无论怎么种都种不死,也是一奇。这人之懒按他自已的说法,懒得也只有玄子风,才会收我这样的人做徒弟。懒得切骨时,最好是吃饭都能免去,说吃饭哪有睡舒服。因此,他的所谓大风堂学艺,一大半的时间是在沙发上高卧。不想玄子风极喜欢这个学生,说这人之天份,除了学画,一无是处。因而这画画天份之高,没有不是之处。七羊又喜喝酒,喝必醉,醉必大呼:爽!爽!七样对诗书画三样,说自已画第一,字第二,诗第三。诗是未流,只会说爽,有人写诗“啊!~~”,七羊说啊跟爽的意思是完全一样的。但七羊的字算不错,送了几次省展,成了省书协会员。有一年小城书法展,开展那天,有许多人在一幅字画前指点赞扬。七羊一看,说这不叫书法,是写得规矩的毛笔字。还把自己的作品当众都摘了,说你们连这种东西都弄来,也叫书展?不爽。后来知道,这字的作者是本城一很有份量的离休老干部,老头被气病了三天,差一点闹到大风堂来。七羊的字自成一格,有一次玄子风看着弟子的习作默默自语,这笔法跟兰叶有点仿佛。不想竟被高卧的七羊听到,就跳起来大叫,说知七羊者,吾师玄子风也。爽。 大风堂出名,是弟子阿层的功劳,名声不仅贩夫走卒尽知,而且名动京师。艺术家阿层,在大风堂学画三年,画了三年的鱼。先是画活鱼,后来画死鱼,再后来是在宣纸上用焦墨画枯鱼,枯鱼都骨瘦嶙嶙,翻着白眼。阿层对玄子风说,师之传道好比股评,而一般的现象是股评能评对四成,就很不得了。那么如果反其道而行之,岂非有了六成胜算。对当作错看,便是道家所谓无的用处。庄子说:有对你有用,无就对你无用吗?那么你走路时,双脚着地的地方对你有用,而脚没有站着的地就没有用。将无用的未立足处挖掉,一直挖到黄泉,你有用的立足之地还有用吗?因此老师您的话,我都是反着听的,三年来竟得益多多,无以为报,从此以后一生必称大风堂弟子,以谢师恩。三年里,阿层头发胡子都蓄着,背微驼,说话时,耷拉着眼皮。七羊睁大了眼晴听,师兄平时说话甚少,而认真说出来的话又是这样的爽,心里就很是敬重。七羊说:师兄平时不言不语,原来是在悟大道呢。阿层说:大道是禅,禅不能用脑子思考,思考要用肚子,饿,便是肚子思考的结果。不久,阿层做了行为艺术家,在美术专刊上发表了一篇《用肚子思想》的论文,引起了争议。再不久,阿层的作品在全国首届现代行为艺术展中展出,轰动全国。作品的名字叫《巨生意》,这阿层托遍了所有认识的人,倾其所有的积蓄,买到一条900斤重的鲨鱼,又从齐笑生那里借了一把秤金用的小枰。鲨鱼用白布蒙了,租卡车运至北京。中央美术馆人头济济,群贤毕至。开展时,阿层一身买鱼人打扮,揭了盖着鱼的白布,吆喝:卖鱼嘿!卖鱼嘿!根据行为艺术的理论,手拿小枰的阿层,鱼,吆喝,便是-件作品。类似的作品还有:一个用草编出的大鸡窝,放满了鸡蛋,一个穿黑棉袄戴罗宋帽的艺术家,坐在蛋上面抽着烟斗孵蛋,旁边写有说明:孵蛋期间请勿打搅以免影响下一代。下一代后面没有句号。这件十分严肃而又十分荒唐的奇事,便被媒体争相报道,据说有几位策杖的老者,当场哭了。老者的潸然落泪据说有些也被误以为是一件作品,而上了照。阿层立时成了名人,名人阿层不久去了巴黎留学。 阿层回来的那晚,玄子风叫了齐笑生和花如掌灯,去了花姑娘的酒搂。四个人和那条雪白的小狗坐了一桌,玄子风闷闷地喝酒,一句话不说。齐笑生讲故事一样地将阿层的事讲与花姑娘听,边讲边大笑,惹得小狗汪汪地插嘴。花姑娘想笑,但没有笑,边听边心疼似的看玄子风。喝了一瓶八年陈花雕的玄子风,白晰的脸上泛出红光,髯须精神起来,便用手捋着,深思似的看着花如掌灯,花如掌灯用筷子击节,哼着《苏三起解》。齐笑生站起来给玄子风斟酒,打断了花如掌灯:你该收花姑娘做兰学生了。又对玄子风说:玄老师,该有个家了,是时侯了。玄子风默默扫视着墙上自已画着的仕女,然后将目光停在齐笑生脸上问:是时候了?这一问,问得桌上鸦鹊无声。不知是谁,将一只筷子掉落在了地上。 花如掌灯没有答应收花姑娘为兰花弟子。玄子风倒是听了齐笑生的话,决定成家。齐笑生于是平生第一次做起了媒来。女的是谁呢?是花姑娘。玄子风说:男女间的事,需要感情。花姑娘人虽然伶俐,但我对她一点感情也没有,事情不是这个做法。齐笑生笑了,你与花姑娘,比不得梁山伯与祝英台了。望花甲的人,能有人对你有意思,已是大运道,人家才30出头,何况还是个姑娘,你自已想想。听了这话,玄子风沉吟了。看到玄子风有些心动,齐笑生接着说:男女婚恋,别讲什么志同道合,也不用讲卿卿我我。头等重要是性格,性格难合,天天敲锣打鼓演戏一样,图热闹自然好,过日子就难安生了,再有感情,也终化为乌有;二等重要是健康。这就不用说了;这三等重要……玄子风挥手连连,好好好,要我娶老婆是你的主意,一切都依你,我乐得现尽,反正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但你最好和掌灯商量着来,到时候别害了人家。 齐笑生来到样样红时,开口就对花姑娘说:你准备拿什么谢我。老头虽是老头,但也是原装货色,如今我可是给你完璧了。花姑娘就说,先别提谢,事到临头,还得让我想一想。齐笑生就笑,好好,等想好了,你挂一盏灯笼在样样红门口,让我明白。我这就走。花姑娘就嘻嘻的笑,笑着端上一杯碧螺春。这时齐笑生忽地发现,墙上的仕女图都不见了。 这花姑娘军人家庭出身,高中毕业入了伍,当了三年兵。复员回地方后,想过一过没人管束的生活,不管父母兄长的反对,自谋职业开了这家酒馆。这开酒馆就像是阿庆嫂开茶馆“笑迎四方客,铜壶煮三江”,每天迎来送往中看人的眼界高了,也练历了女人的精明。男人酒后的放浪形骸看得多了,竟对男人产生了一种普遍的不屑。也是,入我门来者,多酒囊饭袋。虽然有意无意的追逐者从来不少,但花姑娘从没有在这不绝如缕的过江之鲫中,看上过一条。转瞬,便年过三十。 直到来了玄子风,在花姑娘眼里,就像看到煤堆上的白雪,自是眼晴一亮。再知道玄子风为画画而一直未娶,这就简直就是莠草中的芝兰了,这样的男人就是百年难遇的兰中铭品,虽然玄子风年过半百,但既是铭种,还在乎是老草蒲头乎?自此,姑娘便暗自芳心大动,但玄子风即浑然不知,倒是齐笑生眼尖,一眼看穿了这个中风情。齐笑生乐得顺水推舟,觉得此事无不成之理。倒是七羊觉得不然,说凭老师的眼界,能看上泛泛俗人?齐笑生就厉声道:红尘之中谁不是俗人,想神仙佳偶,上天以后再说。七羊无言。 大风堂弟子及玄子风都看戏一样,旁观着齐笑生爬上跌落忙碌大风堂娶师娘的事。及到议及婚礼了,玄子风坚决要在大风堂办,说我是决不为这事抛头露面的。言下之意就仿佛是和尚还俗,还敲锣打鼓大肆张扬不成?齐笑生只好去做花姑娘的工作,花姑娘依了。 大风堂摆满了盛开的兰花娶师娘了,七羊这才感到有些儿心热,买了100对红烛来。齐笑生将画桌的毡毯揭了,命弟子们摆上碗筷。玄子风被花如掌灯拉去将胡须剃了,干净地坐在那里。像是换了一个人。花姑娘在红烛下,有些特别。一桌子便只有七个弟子和二位好友。主婚人齐笑生笑了:这样子有点像《最后的饭餐》。大家一看乐了起来,七羊说,今天的犹大是个女的。主婚人叫七羊罚酒。罚了七羊的酒,齐笑生站起来宣告婚礼开始。第一项节目,是齐笑生口占贺婚对联,叫七羊在地上用兰叶笔法在梅花笺上作书:一对夫妻 ;二个东西。花如掌灯在厨房大声叫好,齐笑生说:横披就叫“好”。弟子们个个喜形于色。 花如掌灯精心做的第一道贺喜菜,叫“一团和气”。是老芋头一个。干贝用鸡汤收了,放入挖空的芋头中,油锅将整个芋头外皮炸出微黄,文火隔水将芋头蒸至酥软。打开热腾腾的芋头盖子,淋入花椒乳腐的汁作调料,上桌。这菜如醉如痴的香,色香味三样,独色上过不去,但外拙内秀醇厚香软,又兼了一层老头的意思。所以花姑娘第一个吃,笑着夸张道,看来我是嫁错了人。齐笑生的脸开始发红,酒便渐入佳境。新娘敬酒了,第一个当然是齐笑生。齐笑生看着杯中晚霞般的女儿红,讲了一个故事。 话说当年有一才子遇了佳人,天公作合新婚燕尔。这才子人才俊异冰雪聪明,心思虽是七窍玲珑,但也有一路不通,竟然不解风情。天天红烛夜读,不知道怜香惜玉。佳人起先以为夫君勤勉并不在意,日子一久便愁了起来,这呆子天天这样如何是好。便对丫环红娘说了心事。红娘说,这有何难,待我明日提醒相公便是。翌日,红娘就对才子说,相公可知夫妻间事吗?当然知道,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呀。还有。还有什么?既是夫妻你为何不与小姐同房?我日日与你家小姐同住一房如何不叫同房?红娘傻了,心一急说:再不动床,要活害我家小姐不成?!才子虽百思不得其解,但几日里看到佳人终日郁郁不欢也感蹊跷,便决定晚上动床。第二天一早红娘问小姐昨夜如何?小姐红着脸说,那呆子昨晚爬到床顶,将床摇船一般摇了一夜。摇得床顶老尘纷落,害得我好苦啊。齐笑生一副花旦“好苦啊”的作腔,惹得众人笑倒。七羊笑罢,接着又笑:这事家师也是不懂,今夜先生再学红娘,须讲透切了,才算功德圆满。并一叠连声催快点讲。齐笑生坏笑着不语。花如掌灯也想听,说今日大风堂大俗大雅,讲了无妨。诸位能讲吗?玄子风哈哈大笑。齐笑生揣杯把酒喝了,看着弟子们开心期盼的样子,心里烧过一团快乐。 客人走时,玄子风仿佛觉得他也该走。怔怔地送走齐笑生和掌灯,竟有一种被遗弃了的感觉。及到花姑娘拉了拉他的衣襟,他才梦醒般定了定神。但终究是喜是悲说不上来。满堂的兰香这时侯很明白地浮现出来,红烛下那件挂在墙上的蓑衣,蒙着一层某种落叶的颜色。玄子风看着,想起了遥远的父亲和童年。瞬间花姑娘分明看到有一滴泪落下,但玄子风的脸是平静的。 花如掌灯和齐笑生从大风堂出来,在子夜的街灯下走。感到心中也像此时的大街空落落的。齐笑生突然笑了起来,这游戏结束了还是开始呢?谁得了谁又失了呢?竟像是一潭静水扔了一块石头,虽然水静下来,又是原来的样子,但石头终究是扔过的。水波,涟漪,声响。扔石头的人知道,水也是知道的。冬夜之静莫过于近黎明的海边,一头靠着无风的水,一头靠着即将醒来的天。二人便在海滨大道的石凳上坐了。默默地抽烟。月亮雪白如纸淡淡的挂在天荒地老的山头,是缺月。 七羊醉了,阿层看着他歪歪扭扭地出去。脑子里闪过这样的构思:大街上用酒大写一行歪歪扭扭兰叶笔法的爽字。 摘自《兰花宝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