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中,我学生时代的评语里似乎总有一条:“希望以后注意团结同学”。我那时很委屈,我并没有不团结同学,我只是生性羞涩,沉默寡言而已。高中时代,我瘦小,矮,总坐在第一排,我没有傲人的才艺,不会唱歌跳舞拉小提琴,也没有强健的体魄,能在运动会上遥遥领先为校争光,而我又不是一个喜欢在路边鼓掌的人,相对那些来说,我似乎更喜欢一个人呆着——课间的时候,女同学一起丢个沙包啊什么的,我在看课外书,我总是很安静;中午的时候,很多家远的同学不回家吃午饭,就在一起聊啊玩啊打啊追啊,我总是到附近的一个书店,在那里看书。我喜欢看书,一本一本,站着看完;甚至包括习题集,我也是拿着纸和笔在书店里一道一道做。我父亲身体不好,一直住院,开始我并没有意识到有多严重,母亲也没有告诉我,后来父亲一直辗转于北京各大医院,大约有两年的时间,直到他去世,没有回过家。
那时,家里人的焦点都集中于父亲——我是一个省事儿的孩子,学习成绩不是最好的,但也总在前十名,好的时候个别科目也拿过第一,戴着厚厚的大眼镜。有一首曾经很火的校园歌曲《同桌的你》——“老师们都已想不起,猜不出问题的你,我也是偶然翻相片,才想起同桌的你……”,如果,如果,我的同学能想起我,我应该就是那个不容易被老师和同学想起的同学吧?只是,那个时候,我们没有同桌,所有同学的桌子都是拉开的,一排男生,一排女生,中间隔着一个人的距离,所以,老师上课的时候,经常直接走到那个睡着的同学面前而不必用粉笔头丢他。
总之,我是一个寡言的孩子,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很少有同学主动和我说话,记得有一次,好不容易有一个同学主动和我说了一句,竟然是:你为什么总穿球鞋?我不记得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可能根本没有回答,但她的表情和眼神真的伤到我了——我应该不到17岁吧?应该是最敏感最敏感的年纪吧?我立刻感觉到我和她们的差距,她们下了课,会成群结队叽叽喳喳的逛街听流行歌曲,会悄悄的买牛仔裤和皮鞋,会分享不和父母说的秘密,会抹口红,会相约着买人生的第一双高跟鞋,会议论男生以及被男生议论——但是我父亲病在床上已经两年了,难道我能跟母亲说,夏天来了,我想要一双漂亮的时髦的粉红色凉鞋?
我父亲在我高二那年去世,紧接着,把我从小带大,不曾离开我一天的外婆重病。我经常要去医院——外婆住在协和;学校老师和同学都开始备战高考,没有人注意我,我迟到或早退,老师从来不批评,班干部文艺委员体育委员他们依然风头强劲,担负着校园明星的角色,有同学早恋,大家都在议论他们,我不知道,等我知道的时候,一定是老师开班会。然后有一天,忽然有一个男生,问我要考什么大学,填什么志愿——他说我们可以填一样的。从那天起,我们亲近起来,他把他的笔记借给我,我丢下的课,他会帮我补上,我们住得不远,经常一起上学一起下学,直到高三那年的寒假,我外婆去世——所有的同学都在学校补课,而我外婆去世了。我对他说,我不想上大学了,他对我说,你要上,你和我一起上。上大学的费用,我给你。
我的世界从那天起有了色彩——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早恋,他没有表白,我也没有,我们照旧一起上学,一起下学,我丢的课太多,不会做的题太多,他学习很好,帮我辅导我们成天在一起,但老师视而不见。很多年后,当年的老师知道我们没有在一起,万分遗憾。我对老师说,我们在一起只是学习。老师推了推眼镜,什么都没有说。
现在回想起来,我们在一起除了学习,还会说很多很多的话,但他是一个生性乐观的男生,用现在的话说,阳光大男孩,他永远不懂我为什么忽然就哀伤了。
然后我们上了大学,不在同一个学校,依然很亲近,依然每个周末一起回家,直到有一天我对他说,有一个男生追我向我告白我在犹豫要不要答应,他当时依然像我的大哥哥一样,说:你要是喜欢他就答应他啊。
于是我答应了。那时候我只有17岁。还不懂爱情,也不懂男生——很多年后,高中时代的同学在微博上找到我,怯怯的问我:你高中是在某某学校上的吗?我说是。她立刻问我还记得她吗?我真的不记得了。她提示我,各种提示,最后我想起来了——真的想起来了,我很惊讶她居然能记得我,她说其实大家都记得呢,只是那个时候,你不太爱理同学!
原来,我真的不注意团结同学,但,我真的感谢我的同学,他们接受了一个和他们不太一样的同学,于是,我拥有了一个忧伤而又文艺的高中时代。(来源/妞博网,文/陈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