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孩子出生了。我看着她从无到有,成为这个世界新的部分。我觉得我应该把这个阶段的感受记录下来。
1、父亲是一个等待去远方的旅客
夜很深了,我在上海红房子医院大厅想找个地方躺躺,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要做爸爸了。大厅里能听到一楼产房胎心监测仪的回声。护士巡房,会给每个待产孕妇进行胎心监测,监测仪的小喇叭会把小宝宝的心跳声播出来。况且况且况且。
像火车开过。
所以我像是一名等待着去远方的旅客,待在医院大厅里,像待在火车站的候车厅。只不过,我不清楚这个孩子将带我去到哪里?我也不清楚我将带她去哪里。
2、父亲是任何痛苦来临时的安慰者
我坐电梯去医院二楼。几个护士也在等待。电梯迟迟不来。其中一个护士说,这电梯比“宫开一指”还慢。我当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晚,我的妻子肚子剧烈疼痛。医生说,等宫缩达到每隔2分钟一次,每次持续30秒一次。孩子就快来找你们玩了。
给那些父母像小孩,孩子被迫成大人的孩子们
我拿出表给妻子纪录宫缩间隔。6分钟。5分钟。4分钟。4分钟。3分钟。4分钟。6分钟。过了8小时,还是四分钟。但妻子已经疼的不行。我开始明白宫开一指有多难。
我能做的是握着她的手,让她深呼吸,对她说,“多想想天空,云,茂盛的树。想想我们俩还有孩子在草地上奔跑。”
很快,妻子安静下来。我发现了自己的作用。我在想,未来也许会有很多麻烦,这些麻烦恐怕也会让我自己扭曲变形,在这种情形下,我是否能给她们安慰?
3、母亲付出大象,父亲付出蚂蚁
总算宫开一指了。妻子被送进了产房。大概过去了6小时,我被一个漂亮的小护士叫了进去。由于请了导乐,我获得了一个临场观摩孩子诞生过程的机会。
妻子正在产房里用力,左手输着液,肚子上绑着胎心监测设备。我进去的时候,她开了四指。她平时是那种一袋3公斤的米也拎不起来的人,现在要把一个3公斤重的小孩从狭窄的产道排出体外。所以我见她的时候,她正在疯狂用力,脸部血管都蹦出来了。
医生在旁边喊口令,给她打气。我看到了孩子的头发和额头,但一次次地缩了回去。医生给她压力,说,“你再不努力,就得上产钳了。”产钳意味着像夹木炭一样把孩子活活夹出来。我们都不想这样。
所以这几个小时,没有一个奥运会举重冠军显得比任何一个母亲专业和费劲。她疯狂地用力,从小小身体造出100头疯狂的公牛。我都快认不出她了。她的手挂着水用力拉床上的把手,像进行一场最艰苦卓绝的拔河。她不喊叫,因为知道喊叫只会让终点越来越远。她全身出汗,每五分钟分泌的汗液比我一年分泌得都多。她在床上变形。这种因剧痛而导致的变形已经持续了几十小时。这时候,我还在晕血,还躲在卫生间喘息了一会儿。我隔着玻璃,觉得父亲这个角色比母亲容易太多。我开始为自己把我妈的生日给忘了而忏悔。
我在想,以后当我王八蛋的时候,不靠谱的时候,我一定要回想这一幕鞭挞自己。在生孩子这事情上,如果妻子的付出是一头大象,我仅仅是付出了一只蚂蚁。
4、父亲是最初的陌生人
我孩子现在20多天。和我其他在朋友圈里秀照片的朋友不一样,我还没觉得我和她之间除了DNA联系以外有太多的感情。我不觉得她美,不觉得她和其他皱巴巴的孩子有太多的区别。深夜被她吵醒换尿布的时候,我甚至想把她和尿布一起扔掉。我多想出去和朋友打下实况足球。
我觉得她很陌生,我很难感觉到她属于我或者说,除了同居一室我们之间还有些什么。我想这并不是个坏的开始。再没有什么比最初我认为她是陌生的更好。她是一个遥远的星星,来到我的天体轨道。成为我的卫星。慢慢地,她将有名字。我们之间诞生引力。她或许会叫月亮,我或许会是地球。慢慢地草木繁盛,河流纵横。
我从中看到人类一个伟大的设置:人怎么对待自己的自私。我的前面所有想法是自私的。在这个前提下你该怎么办。我想,我和这个匍匐在床上啼哭着要奶喝的孩子之间,已经有了一个契约。我得给予她什么,放弃些什么,这些是什么我还不确切知道。包括我得在自私的前提下给她爱。爱就是一个伟大的设置。我得学会这些。
想记下这些,过个几十年看,是有趣的。(来源/腾讯大家,文/马一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