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傲骨贤妻》看邓文迪

影视文艺作品都有虚构的成分，但却也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成为时代的真实写照。凯特·米莉特曾经在她的《性政治》中提到文艺作品总是在强调女性之间的敌对情绪，指出“妇女遭受的鄙视一旦在她们身上被深层意识化，她们便会鄙视自己并相互鄙视。”本书写于1969   年，研究的当然是这之前早期的文学作品。1998年，随着美剧《欲望都市》在的热播，女人之间的友谊和男性之间的友谊一样在影视作品中被正面描述和被肯定，剧中的女人们互相帮助，互相陪伴，谁说女人之间逛街喝茶互诉衷肠就不是真正的友情？对照凯特·米莉特在《性政治》提到的文艺作品对女性之间情感的描述，你可以看到女人们的变化，特别是向坎迪斯·布什奈尔这样走在时代前端的女作家在文化上所表现出来的自信。我回想了一下1998年中国的女性思维还处于什么阶段，我不想说什么结论，大家可以各自回想一下，这个对比会很有趣。
写过性爱都市之后，《欲望都市》的作者坎迪斯·布什奈尔还写过一部《口红森林》，这部作品的思想可以说是《性爱都市》的更进一步的延伸，在书中，作者将女性结盟主义从生活中进一步发展到了事业上，讲述了三个身家千万级的女富姐之间的友谊，和本文所想讨论的问题有关联的有一个环节，是其中一个单身女富豪，她的男友是曼哈顿的亿万富豪，有一次富翁和富姐爱爱之后拥抱闲聊，富姐的生意正好遇到瓶颈，就问自己的男朋友，你是怎么赚到自己的第一个亿的，她的亿万富翁男朋友很轻松的说，其实很简单，我有段时间也是遇到瓶颈无法发展，后来偶然的机会，我加入了一个亿万富翁俱乐部，这个俱乐部里都是亿万富翁，然后第一笔过千万的生意来了，后面自然而然就都是大生意了，其实根本不需要做更多的努力。不过我是不可能把你介绍到这这个俱乐部里来的。想都别想。富姐就问为什么，男友说，因为这个俱乐部里没有女人，在我们这个俱乐部里，女人是用来做妻子，女儿，情妇和秘书，不是生意合作的伙伴，当然了，女人也可以在圈子的外围分到一点零碎生意，但是不可能和男人平分秋色的。然后我们的富姐就给了个特霸气的回答：我不需要你介绍我进你的俱乐部，我会成立自己的俱乐部。

本书写于2005年，后来也曾被尝试改变成电视剧，但是只演了一季就被砍掉了。到了2009年，《傲骨贤妻》开播，现在已经是演到第五个年头，和2005年时的《口红森林》大不相同的是，美国人对职业女性的态度已经比《口红森林》时期又往前走了一部，这部电视剧里走马灯似的出现了很多法律从业人员，律师，法官，检察官，调查员，律师事务所的工作人员等等……很多律师事务所，经常会涉及到各种团队作战，你会发现结盟主义已经打破了性别壁垒，既没有所谓的“男人俱乐部”，也没有什么“女人俱乐部。”所有人和所有人的结盟，只有一个标准，对方是最好的，我们的结盟是利益最大化的。女主角Alicia就经常被人挖墙角，直到她后来被力邀当合伙人，纵然有她是州长的老婆的因素，但更主要的是她作为一个律师的出色表现，一个官司一个官司一路赢上来。大BOSS戴安是一位单身女性，论能力，风度和气势都是让所有人心服口服。在这部电视剧中出现了很多足够好的女律师，女检察官，女政治家……她们性格各异，但是有一点共同之处，就是她们都是靠自身能力从基层一点点努力干起来的，也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她们已经不需要顾虑和谁去结盟的问题，只要能打赢官司，业务足够好，能为律所赚到钱，就会有同盟者，且无论男女。
除此之外，这部戏还让人感到在美国各种具体，规范，明确的法律法规下，权利所受到的严格制约，虽然它不妨确实有美化的成分，但是基本的大方向还是可以看到的，作为州长夫人，州长给女主角确实能提供帮助，但是这帮助是十分有限的，也要受到严格的监控和监管，在美国是绝不可能出现薄熙来案那种政治夫妻。作为公司最大的股东，领导者，戴安的行为也是受到限制的，她为了一己私利在言论上作出了危害律师事务所的利益，另一位合伙人可以当即召开股东会把她撵出董事会。虽然她后来又回到了公司，但是她的地位明显已经在WILL，另一位合伙人之下了。
说了这么多，终于可以说到邓文迪了，我个人总觉得从某种角度来讲，邓文迪其实是一位非常传统的中国女性。她所信奉的“女人靠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的信条在中国现在还经常被人提起，她的方式其实也是非常传统的女性进取的方式，这正是在《口红森林》里提到的很多女性所采取的方式，这方式只是在道德上不容易被接纳，所以一直看似另类，但其实一直并不新鲜。在她和默多克离婚之后的所有报道和描写中，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不是对她的个人品行的评价，而是来自《企业家杂志》的一篇外国记者对邓文迪作为企业家的看法：这是一个及其糟糕的商人，开办“大脚”，创办艺术网站Arsty，她说她是一个商人，一直试图证明自己的商业才华，但她的公司完全不成功，她从来没有成功案例，她的最大的职业成就就是嫁给了默多克，“如果你看一下耶鲁大学管理学院的董事会顾问列表就会发现，其他顾问的成就要比邓文迪大得多，而她能够获得这个位置就是因为她是默多克的妻子。”
“有邓文迪在的地方就是一片战场，她苛刻对待员工，脾气暴躁异常。2006年”这是前保姆从前对邓文迪的爆料，这位保姆2006年在邓的宅邸中被一辆儿童三轮车绊倒摔碎了膝盖——这在美国算工伤，邓文迪给了一笔可怜的遣散费将她打发了事。
看到这些报道，我突然恍然大悟，邓文迪其实就是我们在职场上有时候会遇到的那种慈禧太后型的女老板，这些女老板不是靠自己摸爬滚打从基层一步一个脚印赶上来的，而是靠着婚姻关系爬上来，因为走捷径，所以她们特别缺少管理经验，谈判经验，对事务的判断能力，对员工不够体贴和了解，业务知识也不行，却偏偏非常情绪化，十分的自信又骄傲，同样是女老板，她们和傲骨贤妻中的Alicia以及戴安这种全靠实战出来的女老板完全不同，和现实生活中的桑德伯格，希拉里更是不一样，她们真的是职场里最难伺候的一种老板。她们的老公拿钱出来给她们开公司玩，或者帮她们得到领导的高位，如果她们不大管事，为人低调散淡，只想安心享受战国，喜欢相夫教子其实反倒还好一些，一旦是个邓文迪这样的进取型，强势型，通常反倒是特别容易把员工搞得怨声载道，把公司搞得鸡飞狗跳。
做生意不容易，没有一步一个脚印的积累经验值，没有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过，懂得与人结盟，和人沟通，懂得何时进退，懂得人心向背是不行的……这一点一滴都要实战中学习，来不得半点投机取巧。看到邓文迪的事业历程，我觉得她应该一直是在孤身奋战，没有盟友，也没有人真的和她共进退，因为她不是从底层一路摸爬滚打上来，所以没有真正和她一起共患难的战友，不会有戴安和will那种几十年年磨炼出来的默契，没有忠心耿耿的下属，没有自己靠得住的团队，因为这些一定是长期磨练培养出来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的，是当今任何一个商人想成功都不可或缺的。她其实应该属于《口红森林》里所提到的那种生意圈外围的女人，半路靠婚姻上位，很难找到盟友，传统男人的生意圈子不见得接纳她，女性圈子可能对她有敌意，而像《傲骨贤妻》里这样的新生代权势又会嫌她不够好，没有才能就是没有才能，你没能赚钱，没有能成功，又是靠这样的关系上位的，就不会有人和你结盟，这层坚冰她显然没能力打破，或者根本就没看到，最后在征服的道路上败下阵来。
我觉得默多克应该是一度认为她很有才能，老头儿不是没帮过她，她也不是没有过机会，作为默多克的妻子，你不能说她没有影响力，但是这影响力绝对没有薄古开来那么大，看看《傲骨贤妻》里，州长想帮助妻子时的谨小慎微，大老板戴安不顾公司利益被赶出董事会的下场，就知道无论是国家权力还是公司权力，都是被关在笼子里的，最大的股东也会收到法律的制约不可能为所欲为，默多克当然能帮助邓文迪，但是如果威胁到公司的利益，就算是老头儿自己愿意，公司的其他股东也不是没有保护自己的办法的。默多克是商业奇才，但是他不是封建君主。更何况人家即使85岁了，也并不是一个老糊涂。对这段婚姻结束的原因有很多猜测，我想最简单的原因就是对于默多克来说，邓文迪用14年时间证明了她不是一个好的事业盟友和生活伴侣，而以她征服世界的强势野心和破坏程度来说，继续这段婚姻反而会在自己死后对他所建立的帝国潜在危害更大。所以要在死之前把她轰出家门，以绝后患。
一个人的时间花在什么地方是看得见的，征服男人的才能就是征服男人的才能而已，这和征服世界的才能不是一回事，在美国这样的体制下，其实是很难出现一个吕雉或者慈禧的。事实上这个国家也从没出现过仅仅通过这种路径成功的女人，“女人靠征服男人征服世界”在这儿行不通，没真本事，你征服了男人之后，一样征服不了世界，当然你也可以继续征服下一个男人，但那也还是征服一个男人而已。
笃信“女人靠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什么的，严格来说不算是什么错，只是技术上可否实现有待商榷，另外这种思想太古老，有些out，听起来实在不那么酷。在傲骨贤妻最新的一集，州长大人终于得空来参观妻子创业的新办公室，在妻子没有钱装修的毛坯房里，丈夫鼓励妻子说，“我仿佛能看到你将从这里开始征服世界。”。这是一个丈夫对妻子寄予的期望，也是盟友之间的互相鼓励，你可以从这句话里看到从过去到现在，从1969到1998年，到2005年，到2013，美国人观念一直在怎样的进步，而在中国，大家还停留在过去，在讨论着“女人靠征服男人来征服世界。”的老观念，看到这里，我不得不说，彼岸的世界，和我们的世界，并不是一个世界，也许默多克也对邓文迪有过如此期望吧，可惜她太传统了，只会征服男人，征服世界这件事，她终究没本事做到。（文/水木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