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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椅子上,看日出复活
“我以为认真去做就能实现我的梦,以为写首好歌走路就能抬起头”,魏如萱的声音像水加多了的蜂蜜茶由远而近地飘过来。我放下手头整理的那些日记本,向右滑动手机。“丫头,我在你楼下了,下来吧。”翔子的声音已经有了沧桑感,毕竟也是马上奔三的人了。我抓了件外套,拿了钥匙下楼。
我见到翔子,穿着件黑色的休闲西装,手里夹着烟。我们默默地走出小区,似乎都在贪婪地呼吸着桂花的芳香。来到街边的烧烤摊子,翔子开始挑菜,青菜、茄子、年糕、鱿鱼……其实,我是不大吃烧烤的人,也只是陪着朋友才会在街边坐下。再点了三瓶啤酒。
“丫头,远还在医院躺着。要不明天你陪我一起去看看吧?”翔子眼神倦怠,默默地看着我。我拿过他的杯子,左手拿杯,微微倾斜,然后慢慢地倒酒,这样啤酒的泡沫就不会那么占据半壁江山了。这倒酒之术还是当年刚上大学时候翔子教我的。“好啊,我陪你去。”拿起酒杯,碰杯的声音清脆得像可以穿越到远的病床。
杨绛写了《我们仨》,这会我也想来说说我们仨。我、翔子、远,三个人是十多年的好朋友,高中同学,大学便奔赴了三个不同的城市。大学毕业后,他们俩都回到老家,考上公务员,似乎已经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生活。我还留在这个城市,挤着早晚高峰的地铁,呼吸着汗味香水味夹杂的空气。当年,应该还没有“文艺范”这个词,但是我们仨的课余活动绝对是文艺范儿十足。
秋季,且不说那“桂魄初生秋露微,轻罗已薄未更衣”的诗文绝对,因为我们仨的语文成绩都不错,没事弄了个本子,三个人轮流写着互相传阅。当年的安妮宝贝、村上春树都会是我们的谈资,当然深沉时候也会翻翻鲁迅先生的杂文若干。我们会偷偷地打开教学楼天台的门,爬到屋顶看日落,看那棵高大的银杏树抖擞着金蝴蝶般纷飞的叶子。周末,我们买了几瓶水,几个棒棒糖开始徒步旅行,虽然只是把那周边的乡村走了一遍,可是我们总会调戏路边的小猫小狗,看着新的地名莫名兴奋。当然,还会出门爬上山顶,坐等一轮红日升起来。于是那时候,我们便开始唱着自己作词作曲的歌儿,手舞足蹈地像是见到了新的希望。
我以为我出现的时候刚好
这一切的戛然而止是在那年翔子的生日。家里有事,我便远程发了短信祝福生日快乐,早日找到心仪的妹子。其实,翔子不缺妹子,以他高富帅的基因和那股浪漫气息你就可以想象。翔子生日,当然叫了很多狐朋狗友,一起喝酒唱歌,虽然大家兴致很高,但疲惫至极便在酒店开了几个房间。翔子和远一间房。
穿白衬衫的男生都很帅吧,不然远怎么会一把就把翔子推倒在床上?伸出舌头,想要勾出他的爱意。胡子扎在脸上的痛感,终于让翔子从脑子一片空白中突然醒过来,弹跳起来把远推开。“你疯了吗?”翔子大声地吼道。但是,事实证明,远没疯,而这种爱恋就这样持续着,从大学到毕业,再到工作。
工作一年,翔子又一个人旅行去了,这次去海边,走之前问我要不跟他一起去吧。我还忙着对付主编的催稿,哪有他那闲情逸致去寻找艳遇。当然,老天很给面子,我没出现的时候,翔子又有了被强吻的经历,还好这次是女生。
翔子开始晒他和那姑娘的甜蜜照,姑娘是90后,显然被老牛吃嫩草的节奏,长得不是那么耀眼,却是小家碧玉的端庄。当然,我见到本人,是在上个月他们的婚礼上。在翔子结婚前,他给我发了条微信,是一张他和远的聊天截图。
“下个月我结婚,你会来吗?”
“如果我在去的路上出车祸死了怎么办?”
我看着两句对话,突然想到了徐志摩的死,不论后世认为他是因为陆小曼而奔走四处还是带着对远徽因的爱意,结果总是他在去见林徽因的路上失事而亡。
我不信这么缠绵悱恻惊天动地的爱在我身旁。但是,在翔子结婚那天,我确实忐忑着,怕远做出什么抢新郎的事情来。一路我便关切地问远,你到哪里了,快到酒店了吗。他也回复得及时,随时汇报具体方位。当我见到远的时候终于安心,嗯,他没有在来的路上出车祸,也没有去见马克思爷爷。
远穿着黑色的西装,新理的头发显得更加清秀。翔子的妈妈热情地招呼着我们,“远啊,你又变帅啦。翔子都结婚了,你也赶紧的啊!”我没去看远的脸,赶忙躲开,因为我估计下一句就到我了,赶紧找人嫁了吧。婚礼就像电视剧里一样,唯美多情,所有的爱意和幸福都写在每个人的脸上,除了远。他喝着酒,一杯接一杯。我知道他的酒量,哪里经得起如此。抢过他的杯子,把他拽到角落,“你还想怎么样?以前你说翔子还没结婚你会等,但是他现在结婚了。他是独生子,他的爸妈怎么可能接受儿子带着一个男人回家?”我尽量小声地训斥远,其实这一天他已经足够难过了。
他掏出烟,是翔子最爱的牌子。有一年暑假,我和远在翔子家那边等他下楼,我们打算去江边吹吹风。我一直看着翔子走过来的方向,没有说话。回过头,远靠在墙上,昏黄的路灯加上我这近视不戴眼镜的恶习,我只看到瘦削的身体,一点火星在冒着光,好像黑暗就要把他吞噬一样。那一瞬间,我像看到孤独广袤的草原,一个怎么也闯不进去的世界,而我却在另一个世界,只能隔着玻璃窗用力拍打。后来,每次看到远,我总会想起这个场景。
The highway doesn’t care if you are coming home
远没有说话,酒一杯一杯地喝,烟一根一根地抽。翔子揽着美丽的新娘子过来了,已经微醺的他对远说:“远,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好兄弟。”我宁愿翔子忙着应酬,没有过来。远说要去洗手间,我便还在原地等着,和几个同学聊着天。过了许久,不见远出现,到处找也没找到,然后我发现远的车不见了。我开始打远电话,没人接听。远的心里一定太难过了,不想说话,但是不知道他要去哪里我总是不安心的。有几个人会认为自己会死在前往对方婚礼的路上?
翔子忙着和同学们敬酒,一个花花公子居然被一个平凡的姑娘给收了,大家缠着他说怎么被收的。兄弟们总想把新郎灌醉,可是久经沙场的新郎哪有那么容易醉的,要醉也是醉在美人的怀抱。我继续拨打着远的电话,一个又一个,终于接通了。
“远,你在哪?”
“你是这手机主人的朋友吧?”接电话的却是一个甜美的女声。“你快点到中心医院过来,他刚出车祸被送过来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沉下去,落座在椅子上,抬头看到新娘美丽娇羞的脸庞,收拾好东西赶紧打车去了医院。手术室的灯还亮着,我开始打电话给远的姐姐,他姐姐在这里当护士,但是今天没有上班。姐姐带着泪花跑过来问我怎么了,你们不是去喝翔子的喜酒吗,为什么远会出车祸?我极力安抚着,哽咽着不能说话。为什么远会出车祸,若不是我大意了,没有一直陪着他,怎么会这样?
远是酒驾,撞上了路边的防护栏,一头栽在了坡下的农田。头部脑震荡,手上打着石膏,腿上也有各种伤,这十天半个月都得在医院待着了。他妈妈每天煲汤或者做好吃的送过来,我会有空就去看看他,看他脸上的霜比这秋天早上的还要冰冷。翔子只会在远睡着的时候来看望,显然他还记得远当时的短信。这会,翔子喝着酒,我知道他该去面对远了,新婚的喜悦大概也被这件事搅得荡然无存了。我突然很小心眼地想,终于有一次,远体现了在翔子生命中的重要性了。
You were all the things I thought I knew
“明天我陪你去,一起去买点水果什么的,早上九点在我楼下等我吧。”翔子点头。
“丫头,当年远写给你的那些情书还在么?”
我正在开啤酒,砰的一声,盖子飞了出去。“早就不在了。”我昂起头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刚才整理的日记本还在桌子上安详地躺着。
那年,远还喜欢着女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