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细雨纷飞的季节,我回到了这里,已经过了许多的时候,能让我感到痛苦或快乐的前尘往事真真正正的化作一抹云烟,飘荡在苍山的山颠上,离我似近似远。只有一朵“望夫云”依然还在悲伤地在洱海苍山之间徘徊,轻声问广阔的大地:“他回来了没有?为什么不回来?”。而我却清楚的知道,即使押不卢花(蒙语中起死回生草名。) 重现世上,即使你在春夏之交掀开洱海的水找到他的躯壳,他的魂也不会回来,因为他已经降落凡尘,世世代代地为娶妻生子,为生活奔波忙碌,甘心做一个凡间的男人,不想再去激起那些惊涛骇浪,年月的逝去,喝了无数碗的孟婆汤,他哪还能记得你容颜的模样? 我看到了它们,是雯姑和霞郎变成的,它们只想哀悼前生无奈失去的爱情,祝福今生的所见到一切有幸成双的眷侣。所以才决定日复一日在这里飞舞,和子孙和朋友一起飞舞。但今天,嘻闹的游人陆陆续续的来自四面八方,走向被栏杆和门票封锁的泉边,闪烁着寒光的相机不停的骚扰着它们以为宁静,曾经也是宁静的家园,它们只有选择离开,也许是永远的离开,留下一颗孤孤单单的树,颤抖着枝叶,看着自以为是的游人,购买它们子孙和朋友的标本,挤眉弄眼的饰演着“大鹏”和“金花”。最后一只白色的蝴蝶经过我的袖边,我在思量着它的去向时,它向我告别说:“蝴蝶是自由的。”我懂:只有栏杆和门票外的天空,才是它们生活的世外桃源。 走到城里,看到一位发色发黄的丫头,左手拿着饵块,右手拿着烤白玉米,没有时间也顾不着“管理”因松跨散落在脸上的细发,满嘴泛着油光,拖着已经掉线的鞋,走在一条石板街上。她疲惫的脸向上仰着,正在告诉几位类似达官贵人的物体:“这是大理的古城,晚上你们可以到洋人街去泡酒吧。”洋人街?很陌生的名字,不过,岁月可以让河山改变颜色,我祖先和我走过的街早已消失了他们的脚印,改成什么名字,又有什么关系。泡吧?哦?我不解地看着这一条短短的街,习习的细雨从四面八方飘落在城里的每一个角落,似乎要惊走慢慢降落的暮色。街上的灯已经陆陆续续亮起,或明或暗的灯光不经意的印在被雨润湿的石板上,显得支离破碎,斑斑驳驳,一间间的店铺在夜里显得比白天还要热闹,酒吧?也就是喝酒的地方吧,很高兴这地方不但有国人,还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异族人和胡人呢,他们似乎很享受这一个雨季。丫头离开了那些物体,孤单地走在路上,在一家很小的店里坐下,忽然我想和她聊一下,我选择坐在她的面前,她愣了一下,笑着说:“你好!”“你好!”我回答她。她笑着又问:“你要是不能喝酒,可以喝咖啡和可乐的。”我知道我的穿着令她有一点吃惊。我要了她说的可乐,不喝,问她:“很喜欢大理吗?”她的眼睛看了看前方,回答我:“是的,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为什么”?“可以在田埂上散步,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稻田,在田边可以触摸到洱海的水,可以看到渔家的满载船舱时的笑脸,可以看到夕阳西下的时候闪闪的金光,可以看到苍山的倒影,也可以享受骑马上山是吹过来的风。”“别的地方没有吗?”“我的家乡就没有了,那一些农田都变成了工厂,那些水是黄色的没有生气,那些山已经逐渐减少,树找不到它们生存的地方。”她的脸带着苦笑。 “只因这些?就可以喜欢上一个地方?” “当然,还有这里风花雪月的传说,最主要的是一位金先生所说的故事。” “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了!我略略指导,金先生据说是从来没有到过这里,却为这里写下了一个故事,那一个很少人不知道的故事。“你相信这个故事是真的吗?”我问。 她奇怪的看着我:“为什么我不能相信它是真的,风花雪月不就是一个传奇吗?故事也许就是一种延续。至于有没有这些人物,这些人物有没有做过那些事,又能怎么样呢?”又能怎么样呢?不能怎么样,走的走,来的来,生与死的轮回在时间的上无非是短短的瞬间。很多的名词从丫头的嘴边说出来的时候,我都感到陌生,太久没接触到故乡了。黄毛丫头站了起来,笑着说:“我来了很多次了,有兴趣和我一道走走嘛,为你导游,不收小费”。我难以抵挡她的略有风霜的脸,回忆起来,我好像曾经见过这样一张脸,却已经怎么都回忆不起她的名字,正如我怎样都不能完整地回忆起“洋人街”的旧颜。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跟着她走,我难得出来一次,居然会跟着她走,城楼,石街,断瓦,新房,酒吧,灯光,听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起金先生书中的片断。。。。。。在她的牵引和讲解下逐渐清晰,故事在喧嚣浮躁中幕幕呈现,我们就这样来回的走,直至我们的腿已经很累,直至我碰到她在寒风中逐渐冰凉的手,直到天边的黑色将要退去。。。。。。她很遗憾的对我说:“我要回宾馆了,今天还要出发。”她伸出她的手,握住我的手说:“很高兴认识你,有缘的话,日后大理见。”我不知想起什么,问她:“金先生的书还说过什么?”她爽朗地笑:“还有我喜欢其中的一首词:水是眼波横, 山是眉峰聚, 欲问行人去哪边? 眉眼盈盈处。酒罢问君三语, 为谁开,茶花满路。 ”旋而,她叹道:“这里究竟是看不到段誉所种所说的茶花了。”突然她问:“我怎么称呼你?” 我缓缓放下她的手说道:“我的名字叫段正严,再见了!”说罢疾步向前方走去,时间不多,我要回到我来的地方。没有回头,也不能回头,但可以感到一双清亮的眼睛目送着我消失的背影。 我的身躯在晨曦还没出现的时候飘起,开始透明起来,隐没的一刻,我抚摸着锃亮的头颅,突然很想跑回去对她重新说:我的名字叫段正严,又名段和誉,真真正正的段正淳之子,与段延庆无任何关系,我的伯父段正明是被善阐侯高升泰以“天变”为名被迫退位为僧的,高升泰称帝后,国号曾为“大中国”,两年后,把王位还回我伯父的弟弟,也就是我的父亲段正淳,但高家独掌大权,段氏王朝有名无实。我家族的男人最后几乎全部出家为僧,包括我在内。我没有叫阿朱,阿紫的妹妹,我爱上的女人没有王语嫣,没有钟灵,更没有木婉清。。。。。。可能只有少年时候,在洱海边所遇的一位左手拿着饵块,右手拿着烤白玉米,笑声爽朗的黄毛丫头至今还在寂寥的时候偶尔出现。———————————————————— 某年后,我又在特定的时间回到大理,违禁喝下了几杯米酒后,想起了黄毛丫头临别时的词:酒罢问君三语, 为谁开,茶花满路。尽管没有见到我所种和所说的茶花,我却决定把一本名叫《天龙八部》的书全部看完,不失落任何一个片断。2001于大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