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bcgx 发表于 2015-9-3 00:24:01

古代医患之间

明朝嘉靖皇帝迷信取处女月经炼丹,可使人长生不老,遂从民间选十三四岁的美貌少女,取其月信,常年居住在西苑炼丹。为了保证少女们的身体绝对洁净,负责炼丹的方士们建议不让少女们吃饭喝水,只许吃桑叶、喝露水。这些年少的宫女们生不如死,受不了了,嘉靖二十一年(1542)的一天,宫女们准备了一根麻绳,在嘉靖皇帝熟睡的时候,突然冲上去要将他勒死。本来绳子都套在皇帝脖子上,两边一使劲儿就成了。谁知慌忙之中,绳子中间被打了个结,女孩子们可能是饿糊涂了,又加上手没力气,因此,尽管宫女们很使劲儿,因为这个结的阻挡,还是没把皇帝勒死。没勒死,但是把皇帝吓得不轻,当场就昏死过去了。</p>宫女造反即“壬寅宫变”,使嘉靖皇帝身心受到惊吓,这回谁也不相信那些各路方士和江湖大师们了,让太医院的医生们治疗。医生们压力山大,治不好很可能脑袋搬家。当时医术非常高超的首席名医、工部尚书许绅,地位相当于今天的卫生部部长,作为皇帝保健小组的组长,压力最大。嘉靖皇帝没被宫女们勒死,但是吓昏过去了,左右嫔妃内监哭作一团,手忙脚乱,以为皇帝死了。
俗话说:“急病人,慢郎中。”当医生的,首先要沉稳,病人和病人家属焦急慌乱,医生不能跟着他们一起忙乱焦急,忙乱焦急看上去是给病人尽心,实际上对看病恰恰是有干扰的。许绅为人“质朴谨厚,不喜交游”,被认为是“有恒人也”。在一片呼喊哭号声中,许绅沉着冷静地给嘉靖皇帝检查、号脉,然后开了一服药,煎好,掰开皇帝的嘴,灌下去,一个时辰后,嘉靖皇帝就苏醒了,吐了一大口紫色的血,又过了一个时辰,就能开口说话了。
许绅救活了皇帝,居功至伟,加官晋爵,不在话下。可是,他自己却很快就病倒了,同僚前去探望,许绅气若游丝地说:我不行了,这正是在西苑宫女造反的时候落下的病根,其他人慌乱呼号,貌似惊惧,其实当时内心最惊惧的是作为医疗小组组长的我。当时我就想,我的这一服药要是不见效,救不活皇上,我就非自杀不可。幸亏皇上被救活了,但是,我的神魂至今不宁,吃了很多药都不见效,所以我必死无疑,“余必不复起”。
明朝皇帝的脾气都不好,普遍性格焦躁,稍不如意,即将医生付刑狱。医生们一想到皇家人生病,就紧张得不得了。可以说,当时宫廷的医患关系极其紧张。太医院的医生们战战兢兢,为了保命,慢慢地形成了一个默契,即给皇帝、皇子及后妃们看病,开药方,不能用那种冒险的药,药方开得四平八稳,无论如何吃不死人,绝不敢用那些威猛但却治病的药,否则出了事儿,命将不保。所以,明朝包括后来的清朝宫廷,慢慢地形成俗话说的“几不称”,即:太医院的药方、翰林院的文章——都是没个性的、四平八稳不管用的形式主义。
医生们形成的这种世故,皇帝慢慢地也觉察到了,但是没办法,人家是专业人士。洪武三十一年(1398),朱元璋生病了,招太医看病,下令:太医再开那种不见效的药方,统统下狱问罪!太医院接旨,一阵慌乱。朱元璋唯独将一位名叫戴元礼的太医单独招到跟前,温语劝慰:你不要害怕,朕说的那些狠话是针对他们的,不是针对你,你不要有压力。朱元璋很清楚:医生心里有压力,绝对不能看病。他用这种方式,给戴元礼减压。
朱元璋对戴元礼信任很久,先前朱元璋的儿子晋恭王朱棡生病,晋王府的医生们尽心尽力治疗,但是,朱棡还是死了。朱元璋非常生气,下令将晋王府的医生们全抓起来。戴元礼奏道:万岁,晋王上一次生病,您派臣去诊治,当时臣开了一服药,治好了晋王的病。但是臣当时向您奏报说:晋王的病是病在膏肓,如果下次复发,就没法治了,臣也回天乏术,请您嘱咐晋王生活起居多加注意,谨慎延年。所以,这一次王爷因病复发,不是晋王府的医生们没治好,没尽心尽力,请您明察。朱元璋听了,就释放了那些医生。
正因为戴元礼如此不世故,有担当,心怀仁善,见义勇为,不独为自保计,肯为他人辨冤执言,所以朱元璋对他很信任。
可是,尽管戴元礼给朱元璋尽力治疗,朱元璋的病还是没被治好,当年就病逝了。
继位的皇太孙非常生气,将太医院的医生全部抓起来问罪,因为有朱元璋对戴元礼的安慰之语,所以唯独戴元礼得以幸免。
人之常情,古今相同,凡人生病,多产生非分之想,希望医生能药到病除。医疗再发达,巫术再高明,都赶不上人对健康无病的奢求。更有甚者,认为医生什么病都能治疗,都应该能治好,所以,使医生产生了不能承受之重压。如果这个压力还借助于权势,医生就更承担不起了。汉朝有个叫郭玉的医生,医术非常高明,常常为皇族权贵治病,但他死活不愿意进入太医院,成为权贵的专门医生,而宁愿当个江湖游医。汉和帝问他为什么不愿意享受太医院医生的待遇,不愿意掌握政府的医疗资源?他回答说:那些权贵居高临下面对臣,臣给他们治病,臣总是压力很大(“心怀怖惧以承之”)。给他们看病,有四难:一、他们都很自信,臣给他们解释医药病理,他们多倨傲不以为然;二、给他们看病开药,嘱咐他们在将养期间有很多谨慎注意事项,他们不遵守,不听话,“将身不谨”;三、他们养尊处优惯了,身子骨普遍虚弱不强,不能承受通常的药力;四、他们普遍好逸恶劳,治好了,很快就又生病了,反过来埋怨臣没给他们彻底治好。再说,天下没有无失误的医生,天下人自己所承担的各类工作差错百出,而如何希冀医生百无一错。权贵们更是认为给他们治病,就不应该有差错,臣“重以恐惧之心,意且犹不尽,何有于病哉”?在这种不正常的医患关系中,是看不了病的。(摘自许石林的新书《桃花扇底看前朝》)
内容简介: 本书作者,游刃于历史人物掌故之中,上到帝王,下至文官武将、黎民百姓,皆不在话下;小到个人慎独功夫,大到社会建制,提笔即成;嬉笑怒骂间,旧社会的三纲五常钢骨、社会情状,跃然纸上。在调侃古人“冥顽不灵”的字里行间,亦戏说着先贤金石之言,劝善之意。
莫说今人士大夫式的劝善教化以言志载道太过冬烘,抹杀学人进德彰贤的现代意义;更不能单以一个“旧”字将古人宣扬的德行义理沦为阻碍个性解放、现代文明进步的众矢之的。作者将忧世之心,化作崇古之文、笑骂之笔,其中自有深情。
作者简介:于古人,我崇拜的读书人比比皆是。因此,人笑我保守、迂阔,我悲喜交加:喜者,那是我的梦;悲者,愧不敢当,差远了!
于白话文作家,我喜爱的首推汪曾祺先生。经得起反复读。学古人、学今人,学谁都别想靠谁。
我出的几本书就是这样写出来的。我兴趣广,又贪婪虚荣,不能容忍在文化上太外行,在诸多门类下了点工夫。人问:你到底是哪个专业?
我干嘛要专业!专业即器,吾不欲成器也。不想成器,写作就无功业追求。写作带来不少快乐和好处,它成为我唯一不欲苟且勉为的事儿。
我不愿把写作经营成一块遮挡天空的乌云,尽管我未必能成为吹散乌云的清风。
主要著作:《损品新三国》《尚食志》《文字是药做的》《饮食的隐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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